朱苓哽咽了,她用手指抹了下湿润的眼角:“老太太到现在都不知道振民怎么死的,我们一直瞒着她,怕她受不住,振齐也没法儿把振民带回来,只带回一坛骨灰。”
说完,朱苓别有深意地扫向秦浅,叮嘱她:“这件事,你听过就得忘。”
秦浅心领神会地颔首:“您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这块大石头压在我心坎儿好多年了,今天说出来,我也轻松不少。”
朱苓收拾好心情,又把相册拿出来给秦浅看。
秦浅随意翻了几页,发现相簿上也有不少陆振齐两兄弟的童年合影,包括陆怀修。
陆怀修似乎和陆振民玩得比较近些,每次拍照留念,他的站位都是陆振民身边。
陆振齐与陆振民真的太像了,即便有朱苓的讲解,她仍旧不自禁地恍惚。
看到陆言琛儿时的照片,秦浅的内心深处一片柔软,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他稚嫩的五官。
小绵绵很像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秦浅对陆家的图腾挺感兴趣,那是一只桀骜矫健的鹰。
不过陆家彻底洗白以后,家族的男性成员就不需要纹了。
她失笑,陆言琛要是有,估计蛮带感。
朱苓带秦浅熟悉了一遍祭祀的流程,临近十点,她们离开了祠堂。
跨出阁楼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秦浅又回头望了陆振民的遗像一眼。
遗照已然被蒙上黑布,两侧各点着一根烛泪堆砌的白蜡,增添了凄清又阴森的诡谲。
方才的情形在秦浅脑海一晃而过,其实陆振民这张遗像选得特别好。
无论是哪个角度去看,陆振民都是笑着的,双目炯炯有神。
然而,当相框黑布滑落映入眼帘的那一瞬,秦浅的心却掠过一抹极其古怪的想法。
——陆振民没笑,他在哭。
第291章 自投罗网
大年十三,秦浅带着保镖去阳明山拜祭。
天空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团低垂着,似乎很快又有一场台风来袭。
秦浅坐在车里途经陆氏,看到举着横幅驻扎大楼下静坐抗议的群众数量依然蔚为壮观。
世纪城的埋骨案就像河流干涸后的木石,再不可能被掩埋,早晚会清晰地呈现于人前。
即便陆振齐与陆怀修极力压制,可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还是不胫而走,将事态推向风尖浪口。
这次陆氏在坊间引起的骚动有别以往,不是死了小猫小狗,也不是劣质建材,而是人命官司。
民以食为天,以居为地。
任凭他们如何弹压,最后也只能是适得其反,就算花再多的钱堵住媒体的嘴都无法平息民愤。
世纪城眼下在香江的地位形同鬼蜮,不少居民打算搬家了,甚至还有迷信的老者请人做法。
听说过完元宵节,上面就要派调查组下来巡察,如今陆怀修尚未同意报警取证,但警方来人是早晚的,除非陆氏以后真的不愿意再在香江混。
秦浅凉薄地笑了笑。
没人比她更了解舆论风暴有多可怕,拜陆怀修所赐,她和秦氏在这个旋涡里苦苦挣扎了十年。
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讨债的时候了。
前排的保镖蓦地转身:“陆太太,天气预报说了,晚上会有台风。”
车内的两个保镖,其中有个保镖是陆言琛给的。
秦浅瞥了眼陆氏被乌云笼罩的金字logo。
往昔闪闪发光气派非凡的名牌,今天却显得黯淡无光,她幽深的眸子缓缓掠过那群朝陆氏高层的车围拢的民众,黑瞳犹如被冰雪洗涤过。
“是啊,快要变天了。”秦浅沁凉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折射着刀光般的利芒,她最后睇了眼闻讯赶来安抚人群的陆振齐,从容自若地收回视线,平视前方,淡声道:“开车。”
*
路上有点堵,到阳明山的时候,临近中午。
保镖本来要随行,秦浅却拒绝了。
秦浅穿着黑西装搭配同色套裙,小巧耳垂上挂着珍珠耳环,米粒大小,流转微弱的粉白莹光,跟随她的走动,晃动着明润光晕,满山皆是颓靡苍色,唯有那点明彩成为唯一的亮色。
她沿着潮湿的石板台阶一步步走到山顶,清脆的高跟鞋声回荡在寂静芜杂的墓园。
一阵凉风袭来,捎带着远方的土腥味,秦浅顿了顿,握紧手里的白菊继续走完最后几步路。
上次是与陆言琛一块儿来的,秦德咏父女的墓碑周边仍旧很干净,遗像上也没有蒙太多灰尘。
秦浅给秦德咏扫完墓之后,又走到秦玉卿的墓碑前,驻足,静静地盯着黑白照片中的女人。
秦玉卿算英年早逝,容颜还很年轻,眉宇间蕴着豪门千金的天真温软,笑起来风华无双。
在秦浅的记忆里,秦玉卿平时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笑声却很娇脆,特别感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