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陆言琛安静地站着,幽深的凤眼里闪过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疼惜与懊悔。
他上前两步,半蹲于秦浅身侧,温热的手掌缓缓按在她颤抖的脊背,侧头,和她一起看向墓碑。
风声呜咽,夹杂着秦浅隐忍的哽咽。
“……我很好,您不用担心我,无论是秦氏还是秦家,我一定会替您守住,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够糟蹋您的心血。”
秦浅努力地扬起嘴角,极力说服自己忘掉那些年所承受的折磨。
可是对上秦德咏宽和的眼神,她压抑多年的心酸终于彻底崩盘,大颗大颗泪珠砸在白菊上。
“爷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没用了。”
她明明那么努力,还是有很多事情事与愿违。
她不计代价地武装自己,一步步变强大,可还是容易心力交瘁。
她的力量太渺小,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连秦德咏经常告诫她要秉持的原则都丢弃了。
如果秦德咏泉下有灵,看见她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多痛心。
她做过很多错事,辜负了他那么多年呕心沥血的栽培。
秦浅泣不成声,狼狈地捂住眼,一遍遍重复:“爷爷,对不起……”
陆言琛听着秦浅失控的哭声,冷峻的侧脸格外沉肃,渐渐生出了一份揪心的焦灼,她的每声泣音都像冰冷的刀子剖开了他的心脏,疼痛使他难耐地折起了眉。
他不喜欢她哭。
她一哭,他就慌了神。
“不要哭,都没事了。”他把秦浅拥在怀里,轻声安慰:“你做的很好,爷爷会为你骄傲的。”
说完,陆言琛似是又觉得这话没什么抚慰的力度,抿抿唇:“我以后跟你一起振兴秦氏,也会陪着你,别再哭了,都会过去的。”
陆言琛揽住秦浅的后脑,抬手擦拭她面上的泪痕,连同他的指腹都是痛的,宛如被火星灼伤了。
他低头,亲亲她的太阳穴:“你没做错什么,没有人会说你错。”
秦浅倚靠在陆言琛胸前,任由汹涌的热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尖锐的心痛逐渐被平复。
不,只要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一日没浮出水面真相大白,事情永远都不会过去。
没人能真正救赎她,只有她自己才能解脱自己。
到了秦玉卿的墓前,陆言琛只看了一眼她的遗照便淡淡移开视线。
秦浅不以为意,缓步走到墓碑边,定睛端详,大概是最近风雨侵扰,遗像蒙了层灰。
她蹲下身体,试图用手去擦,斜刺里,忽然递来一方口袋巾。
秦浅错愕抬眸,顺着那只修洁的手触到了陆言琛淡漠的面容。
她接过,勉强笑了笑:“你要不去那边等我吧?我陪我妈说说话就走。”
陆言琛毕竟不是秦玉卿的亲儿子,她不能要求他一视同仁,也不能怪他的误解。
“不用了。”
陆言琛看了看空荡荡的墓园,眸光清寂,没犹豫,摇了摇头。
秦浅没再劝,转眸看着秦玉卿的黑白照,她没流一滴眼泪,神情却透着强烈的悲戚。
照片上的秦玉卿还不到四十岁,容颜姣美,气质娴静,唇角扬起,天生带笑。
她是秦德咏的独女,被娇宠得太过严重,哪怕三十几岁还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她曾深爱过陆振扬,无法终成眷属以后,又奋不顾身地爱上了黎绍峰。
秦玉卿这辈子,顺风顺水,最大的败笔便是姻缘,最后连命都稀里糊涂地送了。
可秦浅却没办法讨厌她,她是她的母亲,给了她世上最深重的母爱。
秦玉卿已经为她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秦浅又还能怎样?
“妈,我带您的女婿来看您了,他是琛哥哥,小时候,我只要一哭,他就拿西瓜糖来哄我,您还给他做过脆皮烧鹅……”
陆言琛的表情沉静如水,伫立在秦浅身畔,淡淡地听着她讲述那些往事。
他没想到秦浅连很多年前的细微之处都记得一清二楚,心弦轻震,凝着她,眸色温软。
秦浅用口袋巾一丝不苟地擦着照片,笑盈盈的,淡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别担心。”
正说着,余光中,陆言琛将一束新鲜的白菊放在秦玉卿的墓碑前,神态自若。
“您放心,我会善待阿瓷母女,也会尽我所能地护着她,照顾她,让她幸福。”
秦浅心魂动荡,微微侧眸,陆言琛看过来,凤眼里的光熠熠生辉,照亮她阴霾密布的心。
她勾起唇,正色望向秦玉卿,挽住陆言琛的胳膊:“妈,您听到了,我一定会过得快乐。”
两人牵着手离开墓碑,秦浅下台阶前,又转身望了一眼墓碑,眼中诡光闪烁,再面对陆言琛时,眉宇间晕开了缱绻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