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吃过晚饭,曲妈准备帮秦浅给绵绵洗澡。
闻言,陆言琛眉峰一挑,忽道:“我来吧。”
曲妈愣住,赵舒华倒是笑得很开心。
“那就去试试,不过你第一次做这种事,小心点,别弄疼孩子。”
进了浴室,浴霸全都开了,秦浅打趣陆言琛:“是个好爸爸,我们的小绵绵以后有福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言琛正在拿水盆接水,听到秦浅这句话,沉静的面色忽然有些泛白,收拢的骨节也攥紧了。
他其实没有资格做绵绵的父亲,因为他多次试图伤害绵绵,也想过不要她。
每次看见绵绵那双清透的眼睛,陆言琛偶尔会喘不过气。
罪恶感像一块挪不开的大石头压在心上。
沉甸甸的,伴着痛觉。
绵绵越是亲近他,他喜爱之余也会生出羞愧。
秦浅轻哄着绵绵,准备给她脱衣服,没察觉到陆言琛情绪的波动。
直至他身形微僵地走过来,秦浅挑起眼梢,看清他晦涩的神情,心口突了突。
“你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灯光晕染的原因,男人表情空寂,眉梢眼角笼罩着若有似无的阴翳,水盆里的雾气将他修长的凤眼衬得氤氲朦胧。
陆言琛盯着秦浅,眼里浓郁的墨色滴进了深邃的海洋,化开深深浅浅的浮痕,他喉头艰涩地滑动,轻声说:“谢谢你,还有……”
顿了顿,陆言琛的目光缓缓移到绵绵稚嫩的小脸,嘴角上扬,眼波柔软明亮:“你受苦了。”
谢谢你始终陪在我身边。
也谢谢你愿意承受那么大的痛苦替我生下绵绵。
这两句话迟到了很久很久。
婚礼上,他抛下她,让她至今都是全城人笑话。
她剖腹产出手术室,他也不在她病床前照顾。
无论是身为丈夫或父亲,他都亏欠她们良多。
秦浅的眼眶突然有点灼热,她攥了攥指尖,胸腔刮起了旋风。
风过之后,荒凉下又是冒尖的草芽。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陆言琛,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了,眸底水光潋滟,像夏日的湖水随时能倾覆。
“在我的心还没有变老之前,很庆幸你回头了。”
跋涉过千山万水,似乎她等的就是这么个人。
不管经受多少摧折,从来不肯低头,也不愿服输。
其他的,都在心意相通的这一刻,倏然变得渺小。
陆言琛凝视着秦浅,深邃的眸光一寸寸流连过她的脸庞,一笔一划地镌刻在心底最深处。
她的话,有刹那令他慌乱,感到无所适从。
很难想象,当他下定决心接受秦浅之后,秦浅却偃旗息鼓斩断了情意,他又会如何。
他握住秦浅的手,感受着那份温热细腻的存在,禁不住心潮跌宕,克制着那股强烈震荡,还是淡淡开口:“我不会再扔下你们了。”
“对不起,我为我曾经对你们的所作所为道歉,是我不懂得珍惜,你不用再来千辛万苦地追我,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陆言琛抚了抚秦浅的脸庞,倾身,将这对母女拥在了自己怀里。
*
小宝宝都不太喜欢洗澡,对水也有天然的恐惧。
起初,绵绵也怕水,每次洗澡都不乐意。
秦浅总是会不厌其烦地哄着绵绵。
久而久之,绵绵洗澡特别乖,不哭不闹,还会自己划拉着水。
陆言琛原本以为会弄得一身湿,所以特意只穿了衬衫。
哪晓得,小绵绵太听话了,给她挠痒痒,她就会笑得很甜,根本没怎么扑腾水花。
“什么时候能带她出去?”陆言琛拿了只塑料玩偶,绵绵立刻被吸引,眼珠专注地围着玩偶打转,他把玩偶凑到绵绵手边,轻笑:“她成天闷家里,大概也无聊透了。”
绵绵是在家里接种疫苗的,确实还没出去过。
秦浅帮绵绵擦干净身体,陆言琛顺手抖开了毛巾,她将绵绵放进大毛巾,裹着抱起来。
“等百日吧,天气太冷了,她要是不小心感冒会很麻烦的。”
绵绵的脸颊被热气蒸腾出红晕,小身子缩在雪白的毛巾内,乍一看,像毛茸茸的小动物。
陆言琛摆好沐浴乳,倒掉洗澡水:“那得在车里装一个儿童座椅了,你那辆也别落下。”
“我知道了,过几天就去办。”秦浅侧身,看着陆言琛井井有条收拾浴室的模样,明灿的桃花眼盛满促狭意味:“别人都说新官上任的奶爸肯定手忙脚乱,我家的陆先生倒挺适应的,真是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容易上道。”
陆言琛正拖地板上的水。
听到秦浅这话,笑了笑,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杵着拖把,纵使如此都掩不住矜贵优雅的气度,他的站姿挺拔如松:“陆太太这张嘴,真是让我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