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起眉峰,闭上眼,努力平息着胸腔惊涛骇浪的起伏,内心最稀薄柔软的角落隐隐作痛。
那天,她云淡风轻地站在他面前,笑着说:“除了肚子多条疤,除了女儿早产,都挺好。”
现在他知道了,她其实非常不好。
每次换衣洗澡,她都会在镜子中看到这条狰狞的刀疤。
还有她肩膀的伤痕,她这辈子都不能再穿露肩的衣裙。
她从少时就默默无言追逐在他身后,踏过遍地荆棘,弄得自己鲜血淋漓。
而这些,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陆言琛握住秦浅的手,摩挲着那枚婚戒,凤眼映着钻芒折射出潋滟的光。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倒流回原点,他多希望他们能换种方式结合。
而非一开始便伤筋动骨,刀光剑影。
陆言琛起身,重新把秦浅的衣角推进套裙,目光再次触及那条深刻的刀口。
一念起,他忽而弯下身,薄唇温存地吻过她的手指,最终印上伤疤。
“就算有天你真把我丢了,我也会不顾一切回到你身边的。”
良久,他轻声呢喃。
关上休息室的门,陆言琛并未离开,而是靠在门板上怔然出神,神情恍惚。
直至徐睿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陆言琛才把自己抽离出来,抬眼瞥向门口:“有事?”
徐睿对上陆言琛犹如蒙着大雾的迷茫双眸,愣了愣。
陆言琛眉眼冷峻,神色却有几分凄寒,这么靠着墙,透出了一股未曾有过的颓废。
徐睿下意识环视四面,秦浅不在,再看陆言琛所处的位置,他立时眸露了然。
“是监狱打来的电话,孟云兮在里头和别人爆发了冲突被……”
陆言琛面色沉静,抬步走向办公桌,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电脑。
徐睿压低声音,上前道:“医生给孟云兮做了手术,说她完全失去了生育能力。”
俗话说得好,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用来形容孟云兮再合适不过。
她这几年被康敏惯的嚣张跋扈,每次在外头闯祸,康敏都会找人收拾残局替她擦屁股,因此越发无法无天,哪怕成了监下之囚,性格还是没能轻易收敛。
这不,刚进去不到两个月就出事了。
陆言琛置若罔闻,连点反应都没给徐睿。
徐睿犹豫一会儿,又道:“孟云兮在病房大哭大闹寻死觅活,说要见您。”
“那就给她找块稍微好点的风水宝地。”
陆言琛终于淡漠接腔了,他重新戴上了眼镜,双眉覆雪,脸上的每根线条皆是冰冷的。
“以后这种小事别再来跟我汇报。”
他语气十分凉薄,镜片后的黑瞳如浸过寒潭水。
徐睿会意,本来也是想看看陆言琛还管不管孟云兮。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让孟云兮自生自灭的意思。
陆言琛又看了眼壁钟,思忖几秒,眸色由冷转暖,淡然道:“你让秘书晚点下班,去买新李记的蒸饺和三鲜小笼包。”
*
秦浅醒来的时候,晚上九点多了。
刚睁眼那会儿,意识不太清醒,险些以为自己在家里,缓了缓,她才记起这是陆氏。
工作量蛮大的,她坐完月子不太能负荷,所以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她靠在床头打量休息室,感觉这更像是陆言琛的卧室。
想起陆言琛,秦浅笑了笑,起身下了床。
打开门,陆言琛笔挺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
他穿着纤尘不染的洁白衬衫,正在观察股市,侧影清隽挺拔,唇角微抿,气质清冷又矜贵。
听见高跟鞋清脆的响声,他转头看向秦浅,上下扫视过她,而后收回视线,继续盯着屏幕。
“睡过一觉,气色好多了。”
秦浅有点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原本还要加班的。”
陆言琛对答如流:“你想睡就让你睡吧,扰人清梦多不礼貌。”
秦浅忍俊不禁:“你还知道礼貌?”
说完,秦浅嘴边笑容略淡,陆言琛这个人对外确实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形象。
可他私下里,骨子内的暴戾其实很重,她感触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谦逊矜持的外表下,却是属于野兽的灵魂。
招惹他,也不知道将来能得到一个什么结果。
陆言琛若有所思地瞥向秦浅,她不知在想什么,目色飘忽不定。
水晶灯的光芒将她眉目间的神采浸染得朦胧,眼底涌动着的情感犹如雾里看花。
鬼使神差的,那一刻,陆言琛的心脏突然发紧,他放下笔,朝秦浅走过去。
“饿了吗?我让秘书买了吃的。”
秦浅垂眸,陆言琛正拉着她的手,她挥去心底那份若有似无的阴霾,笑说:“确实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