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淮呀,哲淮?”爷爷靠坐在床头举着手机,在屏幕里对他挥手。
陆哲淮笑意温和,也学着老人家的模样,对屏幕挥一下手:“爷爷。”
“诶,真好,这视频功能方便多了。”孟爷爷将手放下去,和蔼地问,“听沁沁说你到纽约去了?”
他应一声:“嗯。”
孟爷爷有些失落:“怎么不跟爷爷说一声就走了,唉,过年得回来呀,知道不?”
陆哲淮安抚道:“嗯,我记着呢。”
孟爷爷慢慢转了一下前置摄像,让一旁的孟予沁与他一同入境:“哲淮呀,沁沁过段时间也得出国了,在外头有你陪着她,我就放心。”
陆哲淮静了片刻,心口一直以来压着的情绪忽然泛上来,化成一句不计后果的话:“爷爷,我现在——”
“陆哲淮!”孟予沁突然喊他一声,放下水果刀径直起身。
画面晃了几秒,听见她柔声解释:“爷爷,我有事儿要跟他谈,您把手机让我一会儿。”
老人家无措又慈祥:“诶诶,好。”
陆哲淮泛起的情绪又沉下去。
他看着屏幕,直到孟予沁走到室外,在一片绿丛前质问他:“你刚想说什么?”
他沉冷回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孟予沁压着眉眼注视他半晌,突然问:“陆哲淮,你现在回答我,当年你伯公的命是谁换来的,是谁替他顶了三颗子.弹死在他面前,另外,你进麻省又是谁躺在病床上给你写的推荐信?”
“还有先前陆叔叔那边,关键时候是谁在照应着?”
一串问题砸过来,陆哲淮当然知道答案。
他沉默着,孟予沁不知何时红了眼眶,立即将视频调成语音模式,在听筒里对他说:“算我求你了,行吗?”
“我爷爷累了一辈子,半条命都豁在研究室里,现在积下这么严重的病,医生也说只剩一两年了,他还经得起什么折腾啊,你对他说些善意谎言就那么难吗?”
陆哲淮久久不语,一时间如鲠在喉。
听筒里,孟予沁声线微颤,染上一丝哭腔:“有时候觉得......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坏一些、差一些,那样的话——”
“别人也就不会那么喜欢你了。”
陆哲淮一时分不清,她口中的“别人”究竟是孟爷爷,还是她自己。
最终电话挂断,月光下轻雾缭绕。
那份久违的清淡烟草味再次散逸,在思绪沉落中随风而逝。
...
盛栀夏洗完澡出来时,陆哲淮正坐在书房里。
笔记本屏幕散发荧荧冷光,而他就这么靠着椅背安静坐着,屏幕画面久久未变,不知他在想什么。
盛栀夏看他半晌,头发半湿着走过去,手臂搭在他肩上,慢慢环成一个圈,从背后抱住他。
“你干嘛,心情不好啊?”她下巴抵在他头顶,在蓬松短发之间蹭了蹭。
陆哲淮没有回头,只是一手牵住她,与她十指相扣:“没事。”
盛栀夏猜到他情绪不佳,但也不好追问些什么,问了他也不一定说。
于是她只好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那我跟你说件事。”
学校今年安排了一个实践课程,学生自己准备相关资料提交审核,由导师选出合适人选组建小组,最后一同前往东非,完成一个纪实专题,涉及自然人文的拍摄和记录。
盛栀夏兴趣不浅,想积极试一试,顺便为奖学金的申请表格充实一栏内容。
陆哲淮听她说完,指腹在她腕骨边缘摩挲着,沉声问:“具体地点,定下了么?”
“在肯尼亚。”盛栀夏答。
音落,陆哲淮摩挲腕骨的动作停了几秒,片刻恢复淡然,问她:“提交资料了?”
“还在准备,不是很急。”她说,“我问了教授,他说这个课安排在秋季学期末,具体时间还没定下来,应该是寒假那段时间。”
说完,陆哲淮又是一阵沉默。
盛栀夏也不知他具体在想什么,总之喂他一颗定心丸:“放心吧,安全这方面,学校肯定会保障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大概一个月就能回来。”
时间悄然流逝,熄灭的电脑屏幕一片漆黑,倒映陆哲淮脸上难以猜透的黯淡。
“想去就去吧。”他低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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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三天过去又是一个周末,陆哲淮照常在八九点的时间送她到工作室,让她可以多睡一会儿。
准备下车时,盛栀夏解开安全带,凑上前暗示他:“这位先生,早晨需要一点仪式感。”
陆哲淮一手搭着方向盘微微侧头,看着她双手撑着座椅边缘心思不纯地贴近,忍不住弯起嘴角:“在家没亲够?”
她摇摇头,无辜道:“不够。”
音落,陆哲淮的目光在她唇角逡巡几秒,最后落回她眉眼之间,好整以暇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