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现在的身体还小,又在病中,而那一场梦靥,说他是再经历了一次死亡也不为过,被蒙恬紧紧抱着的时候,他不知不觉间便又睡了过去,此时迷迷糊糊的一醒来,就看到蒙恬胸口的衣襟。
“蒙恬……”扶苏略一抬头,就刚好看到蒙恬的眼。
蒙恬低低嗯了一声,指尖摸过扶苏的眼角:“你醒了,眼睛疼吗?”。
扶苏只是摇头。
蒙恬轻叹一声,他微微皱眉,问得小心:“你可是……想起了上……上辈子的事来?”。
“我只想起了,我自尽时候的事……”许是之前已经发泄过了,扶苏现在倒是平静了许多,只是眼眶还有些微红。
蒙恬再问:“其他的,便没有了吗?”。
“没有了……”扶苏说:“我不知是做了何事,惹怒了父皇,才被父皇贬了出去,当时身边,就只有你在”。
所以……
扶苏的情况,跟蒙恬,跟蒙恬的弟弟都不一样。
他也是归来人。
却不是一个完整的归来人。
这是何故?
蒙恬不知,他只是动了动手臂,将扶苏抱得更紧了些:“想不起来,便不想了,上辈子有太多事,连我都不知道,不过这辈子既然回来了,我便不许那时候的事再发生了”。
扶苏双眼一眨不眨,他盯着蒙恬,动了唇似是要说什么,可是不知道怎的,脑子里,却想起耳边那轻柔的呢喃。
——今生蒙恬护不住你,来世,蒙恬必定舍命保你!——
这般如若耳语一样的情话,让扶苏回过味来后,便有些脸颊滚烫,此时再看蒙恬对自己这般的搂抱,扶苏更是有些发窘。
之前时,扶苏还不“懂事”,可是一场梦靥,与模糊不清的记忆,却让扶苏瞬间像是又“增长了些许”,懂事了些许,他与蒙恬这般的姿态其实是不合礼数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都不懂事了,扶苏就垂了眼,红着耳根,继续装不懂事。
“怎么了?脸这么红,可是又发烧了?”蒙恬有些担心,还伸手去摸扶苏的额头。
扶苏微微摇头,躲开蒙恬的手:“没,对了,我之前听见你跟使者说的话了”。
蒙恬一怔。
扶苏说:“你蒙氏一族对我父皇这般忠心耿耿,可我父皇却……”。
蒙恬长叹:“我当年迂腐,不敢违忠是其一,而我自尽也是因为你”。
扶苏眸色大睁,心里似乎瞬间装满了自责。
蒙恬叙说:“当年我手握大军,驻守长城若是造反,未必就没有一条生路,只是……你那时候已经……”没了扶苏,蒙恬造反就属于叛国,蒙家军人做不出这种背主叛乱的事来,所以蒙恬最后才会饮了毒酒。
扶苏似乎明白过来,他心里疼得拧成一团:“果然……还是我牵累你了……”。
蒙恬声音低低的说:“你既然知道上辈子你牵累了,那这辈子,可要还我?”。
扶苏一怔。
蒙恬认真的盯着他看:“以后的路会不会还跟上辈子相同,我不知道,但是将来如果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又走到了那一步,我要你记住,你欠我蒙恬一次,欠我蒙氏一次,所以将来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得再有轻声的念头!”。
扶苏听着,重重点头。
对于上辈子的记忆,扶苏是不全的,他这次也是病得凶猛了,才会突然想起那时候人生最后的时刻,如今人生从新来过,谁都不知前路如何,可只要一想到蒙恬,扶苏就满心愧疚,不敢再有什么轻声的念头。
房间里,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待得崔广拿来了吃的,蒙恬陪着扶苏用过,看扶苏在床头又重新睡去,蒙恬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起身出了门外,外头,有奴才等着蒙恬,说是蒙骜要见他。
蒙恬一怔,他深深吸一口气,拽紧了手,就朝蒙骜的院子走去了。
夜色深深,房间里,蒙骜的桌前摆放着棋盘,旁边的茶杯冒着氤氲白气,他跪坐在那里,脸上的神色从离开扶苏的房间起,就没有松缓过。
“祖父”蒙恬走近,朝他抱拳。
蒙骜略一点头,就让蒙恬在自己对面坐下,祖孙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契地拿了棋子开始下棋。
半个时辰之后,棋盘分了胜负。
白子惨败,黑子全胜。
“当真是一点也不留情啊”蒙骜轻叹:“前两日与你下棋的时候,你还总是惨败,一眨眼,现在败白的变成了我”。
蒙恬抿唇,他盯着蒙骜皱眉,他知道蒙骜有话要说。
果然……
“你与公子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蒙骜开门见山:“公子为何一醒来便说陛下要他性命?为什么说那些连累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