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不敢妄自猜测, 只能将自己心里一些未说的话,彻底吞了回去。
返回咸阳的路途不曾停歇, 途中偶尔下雨, 众人也只是歇息了几日, 便又继续赶路, 龙儿这几些日子出奇的听话, 连与扶苏坐在一块的时候都不闹腾了。
看着龙儿, 扶苏不由得想起那个这几年来极得嬴政宠爱的子婴,他知道子婴如今应该是三岁的年纪,却不知道子婴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他却也是时长听说了子婴的事,那小子在宫里,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想到此,扶苏不由得轻轻一笑。
“扶苏哥哥,你在笑什么?”。
马车里,龙儿突然睁大了眼,好奇地盯着他看。
扶苏敛了笑意,抬眼时见子非也狐疑地盯着自己,扶苏轻咳一声,坦然说道:“我在想子婴”。
“嗯?”龙儿只是眨眨眼。
子非蹙眉。
扶苏怕他误会,便压低了声音贴在他的耳边道:“这子婴其实并非我父皇的亲子,他原是当年懿俟在赵界的山里,寻来的一株草药,只不过它生的怪异,虽然是头上有草,却长着一个小兽的身子,又因它不论是笑声还是哭声,都像极了婴儿的声音,所以后来高煜便为它取名叫子婴”。
子非听得微微惊讶:“有这种事?”。
扶苏点头:“确有其事,后来我回咸阳之后,这子婴不知是因为忽而病了,我便带它入宫想借我父皇宫中的兽医为这子婴看看,却没想到父皇非但未准,还将子婴留在了宫里,之后当我再见它时,它便已经成了如今外头传言的那样”。
这种事听起来匪夷所思至极,故而这也是这些年扶苏都没向子非提起子婴的关系,原本子非与嬴政的关系原本就僵,若此事再提,子非心里必定膈应,只是眼下他要随着自己返回咸阳,那有些事不管是不是过于匪夷所思,也总是要说的。
只不过……
子非听后却拧紧了眉,他垂下眼在想什么,扶苏却并不知道。
一路颠簸,回到咸阳天已入秋。
摇晃的马车里面,龙儿睡得熟练,他双眼紧紧闭着,卷翘的睫毛在细微的簌簌抖动,子非为他拉过被褥,似是想起什么,蹙着眉轻轻叹息一声。扶苏推开窗户朝外一看,眼中顿时带了几分笑意:“老师,我们到了”。
子非暗暗吸一口气,他推开窗看向外头,那一双当即微微眯了起来,原本本是沉淀了光华的眼中,顿时便又无数光芒闪动,却快得如若流星一闪而逝。
扶苏看过子非的侧脸,他发现了子非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芒,不知怎的,忽而觉得,那个曾经很是意气风发的老师,好像是要回来了……
长长队伍过了城门,先是在扶苏旧居大王子府前停下,而后才一路直奔皇宫而去。一样的宫殿一样的长街,不一样的,只有扶苏的那颗心,在明显的波动着。
最后当扶苏一人入了大殿,跪拜在那大殿中央之时,他才觉得似乎自己并未离开过这里,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还与曾经一样。
“回来了”大殿之上,嬴政的声音依旧冷冷冰冰似没什么温度。
扶苏却是忽而抬手,目光直直地盯着上头的嬴政:“父皇,我回来了”。
嬴政只是点头。
父子两人隔空相望,再无半话说,只是……寂静中的无声胜有声,仿佛其他想说的话,到了此刻,却显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只是……扶苏发现了一件事。
大殿之上,嬴政容颜依旧微变,可是他的双鬓,却已经显了明显的几缕白发……
“父皇……”扶苏心里一绷,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
嬴政却是轻轻一叹:“你……长大了”。
这是何意?
扶苏有些困惑,仔细一想,似乎也明白了几分……
嬴政是老了,而自己也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如今的自己确实是……长大了……
不知怎的,扶苏此刻竟觉得心里疼得难受,他很想像儿时一样,冲着嬴政跑去,将嬴政抱住对嬴政撒娇,可是那些明显都是不可能的,即便他从未真的在嬴政心里失过宠,但那也明显是不可能的……
“儿臣该死……”扶苏突然叩头,话音音不由得带了几分沙哑:“儿臣身为人子,却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反倒还让父皇为儿臣忧心,儿臣实在该死……”。
一别三年,他在丹阳的所作所为,嬴政不可能会全然不知,身为这天下主宰一切的王,万事万物他都是习惯了捏在手里的,不说不发只是在看扶苏自己能走得多远,就如同当年,他虽是贬黜扶苏,却将扶苏派到蒙恬身边,就是打算看他能走多远一样……
赵高与李斯的事,嬴政不是不明,只是他心里对这二人多少有些不舍,另外他也是在看这人能将扶苏逼到何种地步,扶苏还击了,虽然还击得不是十全十美,但也算是颇得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