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司黎转身后,他轻声道:“阿黎。”
司黎走过来将手中的玉瓶递给他:“这是庆儿之前受伤之时我买的灵丹,对伤口愈合极好,花了我不少灵石,你受了伤,便——”
“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青年毫不犹豫地接过她手中的玉瓶,取出一粒后仰头送入口中,丝毫不怀疑她给的灵药,仿佛即使她给的是毒药也会一饮而尽。
司黎张了张唇,最终还是咽下口中的话。
他吃下药后,屋内一瞬间陷入沉默,司黎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
她沉默着,晏行寂也沉默着,只目光依旧沉沉落在她身上。
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个人,夜夜在床笫间缠绵的彼此,分开三百年后再相认,却连一句问候也说不出。
屋内寂静,只能听见雨水打在轩窗上发出的噼啪声。
许久之后,司黎轻叹口气。
“晏行寂,你先——”休息吧。
“你疼不疼?”
少女与青年齐齐开口,司黎猛地一怔。
她被他无厘头的话整的有些懵,茫然地问他:“什么?”
白衣青年抿唇,眼眸依旧倔强地看着她,沙哑着嗓音重复道:“在浮屠川时我刺了你一剑,你又被沧溟镜取了心……你疼不疼?”
在浮屠川被他一剑穿膛而过,被沧溟镜化心的时候,你疼不疼?
有没有哭过?
觉得委屈吗?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着陷入一片昏暗,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眸底情绪复杂,看着身前还不及他肩膀处的少女,心口处酸软的令他想要落泪。
她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受了那么多的委屈,甚至有的委屈还是他给的。
亲眼见到这般生动灵活的她站在身前,那些折磨了他三百年的悔恨再也掩盖不住,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是他错了。
他刺了她一剑,让她受了疼。
他没有在她被取心的时候护住她,也没有在她最孤寂需要人陪的时候在她身边。
甚至倘若他没有来到即墨城,她会被魔族关进十二时方盘,或许会死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都是他错了。
他应该护住她的。
司黎垂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晏行寂心口酸软的难受,狠狠闭了闭眼,压下自己那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喉结滚动两下,睫毛轻颤着,身侧的手抬起想要去抱身前的少女,可司黎在这时候抬起了眸。
她眼中毫无波澜,“晏行寂,你不必感到愧疚,当年是我利用婚契操控着你刺了我一剑,至于我疼不疼……”
她笑了笑,神情轻松恍若已经放下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觉得很好。”
“我不恨你,也没有怨过你。”
追着晏行寂跑的那十年也是她要完成的任务,成亲的那一年纵然她不喜欢他的性格,却也不得不承认,晏行寂对她尚好。
他性格本就寡言少语清冷淡漠,但会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最好的成亲大典,最好的雾玉崖,最好的珍宝灵器。
她本就是个咸鱼,不喜欢修行,那把刀耍的她浑身疼,在师兄他们每□□着她修炼延长寿命,只有晏行寂对她说:“那便不修。”
他虽是这么说,却为司黎取来了各种上品仙草炼制丹药增长修为,在两人行床笫之私时会刻意给她渡修为,自己去学习那些双修之术。
她一个金丹初期,与他成亲一年硬是成了金丹中期,司黎觉得这般下去她不出两百年便能被他拉扯成大乘期。
而对于司黎而言,追他、抛弃他,是任务,是剧情,晏行寂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恨他。
只是也不爱他罢了。
她没有爱人的心了。
可晏行寂好似傻了一般,呆呆站在那里红着眼看她。
司黎瞧了瞧外面的雨后无奈叹气:“看来今夜你是走不了了,这是我的卧房,客栈不知还有没有剩余的客房,你住在这里,我去住庆儿的房间。”
她越过他,在将要关上门的时候回头对他轻声说:“晚安,晏行寂。”
房门被关上,屋内的青年终于脱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高大的脊背寸寸弯曲,心口处一阵拉扯,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
司黎说:“我不爱你。”
司黎还说:“我不恨你。”
倘若爱与恨都没有,他对她而言算是什么?
心口处的伤口好似崩裂了,汩汩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白衣,他勾唇惨然一笑,脸色苍白至极,眸底绝望沉郁,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血珠一滴滴落在青砖上。
他颤抖着手触碰上自己的脸,风吹而过,一阵冰凉。
他早已泪流满面。
“呵……”
他笑出了声,蓦地想起曾经。
曾经的一个雨夜,他冷着脸对身后努力为他撑伞的女子道:“别跟着我,我不爱你,不要再来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