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与往常没什么两样,仿佛此刻谈论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蓝衣鬼看着手心的越来越小的鬼火,道,“那样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啊。”说书鬼脸上的绿色幽火弯了弯,似乎是一个笑的动作,“活着很累,像这样半死不活也很累。”
“今日那妖魔不知是什么来头,可真厉害,外面那些人全死了——用蓝先生你的话来说,应该是全去休息了。至于它为什么没让我进入梦境,应该是看我快死了,没什么必要了。”
说书鬼继续道:“不过,能在临死之前看见蓝先生你活着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蓝衣鬼急忙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书鬼笑道:“蓝先生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想要祭拜我吧?哈哈,多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不用了。”
“人生在世,本就如同白驹过隙,何必执着于那些永久的铭记。”
蓝衣鬼没有答话。
说书鬼说完这句话后,便在他手中彻底化成了一团黑雾,下一秒便消散了。
蓝衣鬼觉得很难过。这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他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
外面的天逐渐亮起。
整个枉死城里只有他一个鬼了。
蓝衣鬼闭目躺在石床上,一直到天黑,再到天亮,天黑,天亮,循环往复。
他不知过了多久。
想来最近天下太平,每个人都寿终正寝,城中竟然没有一只新鬼到来。
之前听说书鬼说过,这种连续几天都没有新鬼的情况十分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他运气好,正巧赶上。
蓝衣鬼待得无聊到快要长毛,正犹豫要不要挑个好日子晒晒太阳,谁知,这一晚,枉死城突然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白衣,墨发,其貌不扬的脸笑容轻扬。
看见此人,蓝衣鬼终于说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你是活人。”
“好眼力。”那人微微一笑,“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能够让你复活,离开这里,你会相信吗?”
蓝衣鬼道:“相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坏的结果了。”
“怎么称呼?”
那人走出好远,闻言扭头道,“我姓裴,你叫我裴先生就可以了。”
蓝衣鬼说:“好的,裴先生。”
闻言,那位裴先生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穿了一身蓝衣服,你就叫我蓝先生吧。”
“好吧,蓝先生。”裴先生哑然失笑,“你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有趣。”
听到这话,蓝衣鬼并不意外。
这人能以活人身份千里迢迢来枉死城救他,说明他们从前必定相识。可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空,哪怕对方告知身份他也想不起来,不如不问。默默跟在身后。
他再一次来到了魇仙的洞穴。
蓝衣鬼扭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屏风,忍不住道:“这里还真成中转站了。”
裴先生道:“很快就不是了。”说完,指尖弹出一丝水光,瞬间将那扇阴间风味的屏风炸成一地冰渣。
蓝衣鬼虽然记忆全失,但在枉死城这些天里,被说书鬼他们普及了不少知识,比如这道法术,应该是出自渡云宗。
这位裴先生……是渡云宗的人?
根据魇仙为他编织的梦境,再加面前这位来自渡云宗裴先生,蓝衣鬼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渡云宗的什么人了。
至于是谁,有待商榷——总不可能是那个死了的宗主吧!
屏风的细碎冰渣很快化成了一滩水,和周围色泽浑浊的水潭融合在一起。
裴先生垂眸看着地上那摊脏兮兮的水迹,微笑道:“这样就没人把这里当成中转站了。”
对于这种简单粗暴的破解办法,蓝衣鬼伸袖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外面的天仍然黑着。
站在洞门前,蓝衣鬼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等等,裴先生且慢,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现在不能见光?”
他诚恳地补充道:“鬼见光会融化的。”
话音刚落,他看见裴先生冲他温和一笑,然后,一件衣服兜头盖脸披了过来。
蓝衣鬼被砸得一懵——倒不是被砸疼了还是什么,完全是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接触到衣服这种活人物件,不由得一愣,视线被遮住半天才想起把它拿下来。
这是一件颜色极黑的斗篷长袍,浑似在天底下最黑的墨水里浸泡了一千年那么黑,入手微凉,握在手中,宛如墨汁浇了满手,和他颜色白得不正常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