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山谷的入口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仿佛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样的惨烈狼籍，树木横倒，地皮翻起，水流四溢。但是最让人震惊的，还是百步之外那两个巨大的身影。
银色的巨龙身形纤细而又不失力度，此刻正脱力地被一旁的黑龙缠绕着。黑龙的体型比银龙略大，双眸赤红，四只巨爪小心地箍着银龙的身体，身上一片狼藉，显然方才是在全力制住银龙的拼死挣扎。
众人还未回神，只见那两条巨龙身上泛出耀眼的光芒来，霎时便笼住了身形。那光芒渐淡渐小，终于淡薄到接近于无的时候，从光芒之中走出两个人影来。
正是祁阑和何懔臣。
只是他们现在，也已经不是祁阑和何懔臣了。
祁阑一头长发已经转成银色，缓缓睁开的眸子也是银色，淡漠得一丝生气也无。何懔臣黑色长发乱舞，眸子却是血一般的红色。
祁阑手中抱着一个类似婴儿的襁褓，可从那之中发出来的声音，怎么听也不是婴儿的哭声。
韩少秦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竟是什么也无法想，眼看着那两人在离自己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祁阑的身子虚弱地倚在何懔臣身上，开口的声音也是虚弱的。
※※※
少秦，你也看到了，我和懔臣，都不是人。
我是龙族亲王之子，母亲是修炼成精的蛇妖。二十年前母亲历完天劫，虚弱无比，碰巧被年幼的你救过一命。
母亲法力低下，因此要我代她来人间找你报恩，实现你三个大愿望。懔臣和我青梅竹马，因不放心我，特地从龙族赶来陪我。
你的第一个愿望，是登上这世间最高的宝座。我于是助你立业起事，不到十五年便将你从乞儿推上帝王宝座。
你的第二个愿望，是和我在一起。我于是舍弃男子身份与你厮守，嫁为你的皇后，入住后宫。
你的第三个愿望，是有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我翻查命盘，知你命中本该无子。但龙族有不传之密，可以龙族血肉为器、他族精华为珠凝结成形。我趁最后一次你来我宫中之时，收集了你的精华，施法凝成灵珠。
只可惜产期过早，他此刻还是半妖之形。我需将他带回龙族，待他彻底转为人形，再送回你宫中。
少秦，你所许的第一个和第三个愿望，我已经为你实现。至于第二个，你早已对我无情无爱，想来现在也不会再提要我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对你的恩情已全部报完，此生，你我再无牵葛。
※※※
韩少秦很后悔。
他从一个乞儿做到九五之尊，经历的事何止千万。可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后悔过。
明明已经不再爱这个人了。明明已经把他逐出宫了。明明已经习惯了后宫的三千佳丽、娇花美眷了。
他离开的这半年，心中偶尔泛起的轻微疼痛，还可以解释为一时没习惯，可以解释为自幼一同长大而依依不舍的亲情和友情。
但此时听他淡漠地吐出“此生再无牵葛”的话语，心中竟像被生生剜出一块。
原本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啊，原本是对自己所有的要求都会顺从、即使自己变了心也甘心为自己怀上孩子的人啊，原本是即使被逐出宫也可以随时随地再追回身边的人啊。
突然全被颠覆了。他对自己的好，只是为了报恩。他以男子的身份为自己怀上孩子，只是因为自己这么要求过。他说，他要走了，此生再不相见。
再也，追不回了。
祁阑和何懔臣的身影已经再度被光华笼罩。
韩少秦突然朝着他们直冲过去。然而刚迈出两步，却好像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眼看那两个身影越来越淡，他终于忍不住吼出声来：
“阿阑！——”
“阿阑！——”
“别走！——”
“阿阑！——你到底……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一分一毫？！——”
回答他的，只有光华散去之后的残余风声。
第4章 结局
徽文朝的开国之君、秦帝韩少秦，二十二岁打下江山，在位三十年，无疾而终。
秦帝即位当年，册封了本朝唯一一位、也是迄今唯一一位男皇后。但六年之后，皇后因骄纵生事被废为庶人、逐出宫廷，不知所终。此后二十多年，秦帝未再立后。
秦帝后宫佳丽无数，膝下却一直无子。皇后被废一年后，有人自宫外送来一子，经滴血认亲，证实是秦帝流落在外的亲生子，遂立为太子。这便是后来的明帝。
※※※
国殇之日，举国悲戚。
停灵的大殿之中早已拉起白幔。身着孝衣的太子和皇太孙守在灵旁，众臣参拜，泣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