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府外淋了一夜的雨,你知道那天夜里的雨有多冷吗?你知道我想了多少次只要你来了我就能忍受全身的衣料都贴在身上的黏腻感吗?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在家里想明日李家郎君来下聘的时候你该穿什么衣裙,或者是已经入梦,梦里的人又是否是我这个被你哄骗得团团转的人?!”
“你既然未曾对我有过真心,那当初又为何诱得我与你缠绵,又为何要对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我是个傻子才会信了你的话答应和你一起私奔,平白寒了我爹娘的心!”
“你与未婚夫婿在京郊赏花之时是否会想起你在榻上哄我的话,又是否会忆起你我二人共赏过的云霞?是我死得早了,没能亲口祝你和李家郎君百年好合琴瑟和鸣!”
“苏颜,纪知颜,你把我当什么呢?你洛河苏氏是名门望族,可我也是我的父亲母亲娇养长大的人,我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践踏侮辱呢?”
“凭什么呢?!”
杉晓瑟用尽全力把话吼出来,她像是脱力,顺着门框滑到地上。
带着无尽委屈和苦楚的话音在走廊里回荡,回旋到最后只剩藏了千年的无以宣泄的孤苦。
纪知颜抬起头,她的眼睛已然肿了起来,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流,她再蹲不住向前跪到了地上,肩膀不断颤抖。
“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自从苏丞相那年的生日宴起,我就认定我这辈子只会钟情于你一人!我也从未想过要嫁人,和李家的婚事是我父亲逼我嫁的!”
“我为什么那晚没有去?是苏丞相,是他发现我要和你私奔的心思,他把我关在府里,甚至,甚至春娘就在那晚因为我而丧了命!春娘你还记得吗?就是我身边爱吃桂花糕的那个婢子,她因为我死了啊!”
杉晓瑟闻言愣住,她的神思回返到从前和苏颜在一起的时日。
春娘,就是那个在她和苏颜吵嘴之后两头劝架的春娘,是那个笑起来像福娃一般的春娘,是她说过有福气的春娘。
春娘死了,因为她和苏颜的事死了。
苏丞相是什么样的人她听父亲说过,他对苏颜的斥责不会少。
“我当然想和你一起走,我当然想和你过没人打扰的日子!但是我父亲他用你的命来要挟我,他用你父母的命来要挟我!我如果不嫁去李家我不知道他会干什么,我能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你知道吗?他告诉我他一直知道我们二人之事的时候我觉得头顶万丈的天塌了!你我二人小心求来的温存只是他眼中对我的纵容罢了!”
“是我自以为是,是我不知好歹,是我执迷不悟,我以为能摆脱我父亲,我以为我有能力带你走,但是我只是在他划给我的地界里挣扎,我只是他养来和别家联姻的一个宠物!”
“是我害了你们,全是我的错。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会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如果没有遇到我,春娘不会在夜雨里被杖毙,如果不是我,李修煜不会背上旁人的议论。”
“是我错了,我不该再来纠缠你,我是个给身边人带去灾祸的人。我说的话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今后也不会再见了。”
“正好老天爷还算识相让你重来了一世,你就当以前是场梦,你尽力把我忘了吧,把以前所有苦痛剔除出去,然后过好这辈子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了。”
纪知颜逐渐从震动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像是神思里回荡着偃旗息鼓这几个字。
她转身,胸口的伤口在刚才彻底撕裂开,她感觉到血正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胸前的纱布被染红。
她确实不该再来找杉晓瑟了,她确实是个生来就带煞的人。
对她好的人都死了,长姐在宫里崩逝,二姐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亡,春娘在雨夜里被杖毙,云晓十八就病绝于榻上。
她是个煞星,她会害了所有人。
所以在这一世她生来就冷漠到极致,原来这是老天爷对她的警示。
“纪知颜,不要这么想。你说的话我都信,我都相信,你不亏欠我什么,不是你的错……纪知颜,不是你的错。不要走……不要走。”
杉晓瑟拦腰抱住纪知颜,她把头埋到纪知颜的背上,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厚实的病号服。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你不要走了,是我的错,我不该怨你了。”
她的不相信被纪知颜的哭喊击溃,被春娘和她父母的性命瓦解。
她想要相信纪知颜了。
纪知颜落下刚抬起的脚,被杉晓瑟抱住的腰腹部起了阵阵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