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决意救下常忆之时，她尚且没有计划要让常忆为她报仇。朔月只是看见常忆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黑暗里，莫名想要带她离开。
悬鹿山是朔月有记忆以来见过最美的地方。无华道人时常漫步其中，四时有酒，三春有花。朔月跟在无华道人身后，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朔月仍记得那时人人称赞无华道人的剑招揽尽三春芳华，她也亲见过漫天的花瓣在无华道人剑下纷飞如雨。此人却道:三春芳华，实则少春无华。
无华道人最喜春日，最后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冬天。她的冬日是对着酒低声念: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没有如愿以偿，也没有等到来年回春。
朔月就这样逃离了天演墟，带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作者有话要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锦瑟》李商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问刘十九》白居易
第24章 终解往生憾
微渐元君托人拜访明禧道人，来寻求回春谷主的下落，谁料明禧道人闭口不言。微渐元君便只得放话出去，说无华道人的遗物留在此处。
等了许多天，冬天已经快过完了，才等来回春谷主。
微渐元君上次见回春谷主还是她使诈救魔王之时。而第一次见她，则是无华道人投奔而来后，回春谷主追来责问之时。
回春谷主一如往年，容颜未改。她此时登门拜访，已经没有人能识得她的身姿。微渐元君也是恍惚一阵，才从记忆里捞出这个人。
印象里，她的眉眼总是凌厉过分，言语总是苛责过于赞赏。那时回春谷主还没有这个名号，她来找无华道人时，无华道人也还是无名小辈。
跟着微渐元君那几年，无华道人的确打出了名声。在没有无华的道号时，她叫做少春。那时无华也的确就像年少的春日，异想天开而又一腔热血。
回春问:“你忘了我一家人死于谁手么？”
无华说:“杀人的修士也不在少数，魔族若能与仙门交好，往后终有太平盛世。”
“你若留在此处，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微渐元君那时在旁看戏，煽风点火地来了一句:“你们不是青梅至交么，难道一个我也能插足其中？这么简单就破裂算什么交情。”
无华定然也是这样想的，岂知回春甩袖而去，从此再不曾来寻过。
微渐元君后来设计让回春来救魔王，也心有忐忑。万一回春真对无华绝情，断不会前来。但回春义无反顾地来了，自然也对骗局失望不已，终于隐居不问世事。
情义是最好利用的东西，唯有绝情之人不受牵连。微渐元君深谙此道。
看看，无华道人就算死了，也能把回春谷主招过来。这就是重情重义的下场。
“书信何在？”回春谷主并不打算进殿，她站在门口，身边不带一人。
微渐元君开门见山:“你把灵根给我，书信自然归你。”
回春谷主嗤道:“你可真是死性不改。早在我这失信，我又怎会同你做交易。她早就和你分道扬镳，从封印魔王起，你们的同盟已经彻底瓦解。你应当物归原主。”
微渐元君微微一笑:“是，不过你和她不是更早就一刀两断了？你这样记挂她的东西是为什么？心怀不轨，说出来真让人匪夷所思。”
眼看说到回春谷主的痛处，她面上有了怒意，微渐元君添油加醋:“无华道人宁可和我同流合污，也不愿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冥顽不灵。魔王出世不但不会危及仙门，而且还能了结无华道人的夙愿。你以为你在意她，为她考虑，其实你到头来考虑的都是你自己！”
回春谷主听完反而怒意不再，直直看向微渐元君，声调一如往常地冷静。
“当时你骗了她，如今还三番两次的骗我。你手中根本没有她的遗物，只是想骗我交出灵根。你根本不是想救魔王，也不想天下大同。你想要登上魔界宝座，取而代之，我说得可对？”
微渐元君神色一凛，她戒备地后退一步。
回春谷主步步逼近:“你身为半魔，在人界和魔界两为难，只有修道勉强容得下你，所以你想要修道成仙。然而你发现成仙比成魔难多了，暗中开始计划篡夺魔王的位置。你又发现魔王对你有些情义，一向擅长利用他人感情的你，决定借机行事，先借魔王之手拉拢人心，之后抹杀魔王，这样就顺理成章达成图谋。我说得可对？”
微渐元君镇定下来，反驳道:“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解封魔王？你的逻辑根本不自洽。”
回春谷主一哂。
“因为你发觉你也动了情，到头来你还是为情所困。可笑不可笑？微渐元君，你告诫常忆的话自己却不谨记于心。你的死期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