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玉不想说自己的烦心事,她只是问道:“观主和闲远道人是如何认识的?”
“你说归舟?”
傅锦玉愕然。
观主笑道:“闲云野鹤、远居寒山,归舟这想法不错,只是他有太多割舍不下,心依旧还在俗世中,贫道等人,私下还是称呼他的本名。”
他微微垂眸,像是在思考,片刻后缓缓道:“贫道尚未入观时,只是山野少年,有一年大雪,房屋倒塌,无钱修缮,他路过,让贫道帮他拾一捆柴,然后给了贫道五两银子。”
“后来贫道被师父收入观中,再见是他即将出征,来为楚将军点一盏平安灯。贫道问他不点吗?他说他命硬,不需要的,只愿把所有福气都给楚将军。”
“他来长明观,只为楚将军和贵妃娘娘祈福,从不为自己,贫道感念他的恩德,悄悄为他点过平安灯。”
“后来被他发现,他向我道谢,贫道直言是回报,他听完来龙去脉,却问一句,入道者也挂念红尘之事吗?自此,贫道与他相熟了。”
“贫道见过他风光之时,亦见过他狼狈之时,可归舟一直是归舟,豁达而通透,从未改变过。”
观主说罢阖了阖眼,感慨般地长舒一口气。
“若是今日傅小姐不问,贫道都快忘了,竟与归舟认识这么多年了。”
傅锦玉看着观主感慨的样子,心里蓦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她沉默了下,慢慢道:“我想要一个人好好活着,所以总是在骗她、利用她,可她从不生气……近来,我又做了个欺骗她的决定,你说,她会生气吗?”
观主淡笑道:“不好说,不过想来傅小姐的那位好友是个好脾气的人,待此事一过,您同她好好解释一下,也许她不会生气。”
“她肯定不会生气的,”傅锦玉喃喃着,“那个笨蛋从不会生我的气。”
她阖了阖眼,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疲倦:“我想让她好好的……可这事又让我很难受,明明是我自己选的……可我还是难受……”
虽是迫不得已,可她还是把她推向了别人。
那个傻子若是知道了真相,肯定会很难过的吧?
观主温声道:“不管是什么,只要选择了,总会有些许遗憾和不如意的,只要日后不后悔,那就不算是错的。”
“不后悔,不后悔,不后悔……”她喃喃地念着,像是魔怔了一般,最后垂下眼眸来,有些自嘲地笑了声:“我早就后悔了……”
她的声音很轻,观主没听见,他只是一叹:“痴儿啊。”
傅锦玉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滴水不漏的笑意:“我若是能看开,就不会在俗世中,而是随您一同入观了。”
观主轻笑:“若是傅小姐想,长明观随时欢迎。”
傅锦玉摆了下手:“还是算了,皇城的世家子弟有一个入道就好了,再来一个,怕是陛下都会过问了。”
观主摸着胡子笑起来。
傅锦玉站起身来,夕阳落在身上是淡淡的红光。
她道:“观主,怕是要叨扰一夜了。”
“傅小姐客气了。”
傅锦玉同观主客套一句,走出门,太阳已经落了大半,唯有一只角还挂在山巅,染得那山都红彤彤的。
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示意门外的年冬不要跟着,然后一个人走到了后门,门外的山道落满了枯叶,脚走过,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久以前,太后喜欢带着她来长明观的后山。
此地安静,太后很喜欢,她也不带随从,只牵着傅锦玉的手,慢慢地逛,觉得累了,就把带的软垫放下,拉着她一起坐下。
太后偶尔会在坐下时念几句诗词,嗓音轻柔,阳光透过树缝撒在她的眉眼,她的眼睛亮如星子。
意识到傅锦玉选择祁君奕后,她摸了摸傅锦玉的脑袋,轻声问道:“选好了么?不改了?”
她点头,神色坚定:“就她了。”
太后笑了笑,眼里是意味不明的神采。
“既然选定了,那就不要后悔。”她的指尖落到她的眼角,很冰凉,眸子因逆着光,显得很深邃,好似打翻了砚台,染了一地的墨色。
“不能后悔啊。”
她的嗓音更轻了,像是融在了风里,吹得傅锦玉身子一颤。
点在她眼角的指尖隐隐约约有些发烫了。
一只不知名的鸟突然从傅锦玉面前穿过,她猛然惊醒,停下脚步。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在某些平凡的瞬间,那位太后是有些后悔的……可选择就是选择,容不得半点重来。
后悔只能是后悔。
傅锦玉突然很想骑着马回到皇城,冲进六皇子府,将那人抢过来,带着她一路狂奔到皇宫,跪到祁朔面前,让他收回先前的圣旨,赐婚给她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