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玉拿笔的手一顿,她借着镜子看了眼身后之人,秀气的眉毛一挑,笑意盈盈道:“好啊,我在家里等着殿下的花轿。”
傅锦玉的妆画好没多久,傅钧就带着人找来了,他看着傅锦玉的第一眼,就差点没热泪盈眶。
“锦……”
他的话被傅锦玉的一声咳嗽打断,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把目光移向祁君奕,干巴巴地道:“殿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祁君奕按着傅锦玉交代的说辞,说是两位世外高人救了他,既是世外高人,自然不会在凡人面前露面。
傅钧表示理解,随后请她二人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地驶向汴渭城,祁君奕在车里坐了没多久就开始犯困。傅钧本着不能让小妹吃亏的原则坐上了马车,于是此刻,他亲眼目睹傅锦玉将人搂进怀里。
心里顿时堵了口气,他压着声音,从喉中挤出一句话:“这合适么?”
傅锦玉笑得无奈:“殿下有伤在身。”
傅钧依旧板着张脸。
傅锦玉又轻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大哥放心,我没事,有事的是殿下。”
傅钧很想说,若不是和那位殿下扯上关系,她现在该是舒舒服服地在皇城待着,而非在树林子里坐着马车,可他最终只是一叹:“你没事就好。”
——
大雨滂沱,他却没有打伞,只是慌乱地冲进屋内,想要大声喊一句,却在看清屋内的情形后,哑声了。
烛火暗淡,那长相阴柔的男子跪坐在床边,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只在墙上投出一大片黑漆漆的影。
目光一转,他只看见了一只女子的手,纤细而苍白,隐隐可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她死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要做些什么,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喉咙里似卡了根鱼骨,哽咽得有些发疼。
“母妃。”
他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牵住了那只手,他那时小,别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掌心的手皮包骨般的清瘦,又因为死亡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教秋雨淋了个透,可此刻,他却觉得那秋雨不及掌心的那只手万分之一的凉。
后来他才慢慢想明白,母妃的死是一种解脱。
对心上人的愧疚,对皇帝的憎恶,对自身的厌恶,对家族责任的疲倦……她承受了太多太多,于是在那个秋雨滂沱的夜,主动喝下了那杯毒酒。
可那时,他不懂,他只是厌恶那个夺去母妃所有目光的男子,于是在他伸手安慰自己时,他甩开了他的手。
“都怪你!”
他抄起一旁的茶杯扔了过去,瓷白的茶杯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砸在了严尽的额头上。
鲜血顺着脸颊滴下。
严尽却恍若未知,眼里一片死寂。
许久后,他转动了一下眼珠子,想去碰碰床上的人,但最终只是将指尖落到了床沿,一触即离。
他启唇,嗓音沙哑,在雨声中宛如快要咽气的老者。
“为了她,我会辅佐您,直至死亡。”
一道惊雷划过,照亮了他半边苍白的脸。
祁闵昭猛然惊醒,随即发觉自己只是在书房,他揉着眉心,瞥见地上的碎片后,才想起来,自己在睡着前,听到的消息是:六殿下还活着。
他眼底顿时升起阴霾,似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将一旁的小丫头都吓到了。
“爹爹不要生气。”许久后,她扯住祁闵昭的袖子,软软糯糯地开口。
心烦意乱的祁闵昭想也没想就甩开了她的手,小丫头一个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祁闵昭看着这一幕,心里越发烦闷,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他冷着脸将人拉起来。
“有事吗?”
小丫头懂事地摇摇头:“不疼。”
祁闵昭抿了下唇,要说什么,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是严尽来了。
严尽只看了一眼,就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可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只是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淡声道:“小姐,你先出去玩吧。”
小丫头看看爹爹,见他点头,便乖乖巧巧地走出了书房。
待人走出去后,严尽关了门,回过身走到他面前,语气淡淡道:“殿下莫要生气。”
祁闵昭被他的话噎得冷了脸,他冷笑着:“你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吗?”
严尽不理会他的嘲讽,只道:“太子等人失手,日后一定会再次出手,您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祁闵昭没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暗潮汹涌,许久后,他喃喃道:“有时候,我就在想,你明明那么恨我,却偏偏又要帮我,严尽,你心里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