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知道您一直在欲家吃的是美味佳肴,可能看不上我这个新星厨子的手艺,但今天的目标就是三片肉……”
林雯悦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
她停下来,把衬衫挽到手肘,不太礼貌地敲敲身前的陶瓷盘,发出不算突兀的清脆声:“您在看什么呢?”
青年的视线一直落在长桌的一侧空座椅上,垂着睫毛,抿着唇齿。
被声音叫回,京宥视线聚了聚焦,笑道:“是林医生的手艺吗?实在是很荣幸。”
“欲先生这次出差可能需要两个月,是因为他不在身边,所以不太习惯吗?”林雯悦站起来帮他布餐盘,强迫地把肉食放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欲先生说过,假如您要联系他,可以随时。”
京宥又摇了摇头,把视线落在眼前的餐盘上。
他小时候吃到的肉食太少,逐渐到后来就不怎么喜欢吃肉,术后身体状态差,更难得动一口。
青年又侧了视线,定在一个点不动。
林雯悦往那个空位置瞄了好几次了,终于没办法,自己坐了过去:“京先生,先吃饭?”
京宥眼里的重影被打散,彻底拽回现实,继续了刚才呢喃的话:“林医生。”
“我很卑鄙吧?”
青年手术以来很少与人谈心,像这样清醒着又主动挑起话题的时候就更少了。
“怎么呢?”林雯悦失笑,以为他是在自责折磨她当厨子的事。
“明明术前已经做好了会失败的准备,也预备好了变成痴呆,还想着要怎样做对别人有意义的事情。”京宥放下瓷杯,坐直,拿起筷子。
“可是,真正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会不高兴。”
“实在是太卑鄙了,一边拿着大爱奉献的虚无精神自我感动,一边对这个世界的不公与黑暗瞋目切齿。”
林雯悦一直端着的情绪被轻易撕裂,埋下头快速吸走眼眶的酸涩。
她知道为什么青年会同意京家的手术提案了。
这是一根永远扎在她心间的毒刺。
“那您会恨吗?”林雯悦不容许自己的脆弱情绪感染到病人,她快速调节呼吸,笑起来。
“您会恨某个人、某一群人甚至是这整个世界吗?”
京宥摇头:“恨不起来。”
这就是弱小者的悲哀。
“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错误的,是受不公平待遇的,我应该揭竿而起、奋起反抗,要宣誓把黑暗驱逐。”
“但是,林医生。”青年缓缓放下筷子,一口没动。
“我的弱小,是真的因为我弱小吗?”
林雯悦没听明白。
京宥:“啊,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
他扣了扣手指,一副抗拒吃饭的样子。
是一开始就这样唯唯诺诺的吗?
好像也没有吧。
被京宛漓那样强势的女性带在身边,应该养成的也是娇纵性格。小时候就长得精致可爱,也过得应该是招摇嚣张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变得甚至堪称懦弱?
完完全全,想不起来了。
身周的时间又快速流逝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用过的饭菜,怎么被塞去午休,又是怎么去给大厅开的门……
诶?开门?
“京宥。”站在门口的大男生抽了抽帽檐。
顾添视线接触到他坐在轮椅上的那一刹那,瞳孔像是被烫伤,猛烈缩动两下。
“你,你怎么这幅样子?”
顾添身后跟着汤岳鸣和赵江程。
这三张脸应该是对他刺激性极大的。
但青年只是小幅度歪了歪头,大概是在辨认信息,然后又把视线落到他们的身后某个点上。
管家本来是不太敢放陌生人进的,但欲厌钦走之前叮嘱过一切听京宥安排。
京宥不哭不闹,本来也没什么人造访欲家,现在俩年轻人说是京宥的同学,想来看看他。管家带着疑惑还是把客人放入了主楼。
管家认不得顾添,京宥的保镖是认识他的。
两个大汉赶紧站到京宥身边。
“京宥,京宥?”顾添稍稍蹲下,见人精神涣散,就要在他眼前晃动手掌。
大男生的动作被人挡下,不甘心地后退一步,尤其郑重地朝他鞠躬,大声道:“对不起!”
是为公园里的事情。
京宥眨了眨眼,转动轮椅回退,说:“进来吧。”
一楼的暖气不够,京宥不受寒,几人被迫上了二层。
汤岳鸣看见青年稍有艰难地撑着身边的护工站起来,磕磕碰碰地换轮椅,再上电梯。
从头到尾安静乖巧得像一副任人摆放的精致人偶。
又有好多声音开始交杂。
京宥自动过滤了不想听的提问,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顾添和汤岳鸣身上。
他甚至都不想关心,赵江程又用了什么话把汤岳鸣套进了骗局;也不想关心为什么顾添会把两个人带来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