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抿了抿嘴唇,点头。
他扭转视线,放在那盆不算瑰丽的马蹄莲上。月白的花瓣包裹着红蕊,仰着面对天空。
是……期盼新生吗?
祁秘书赶人:“既然问题定下来了,我们先来聊点高兴的事情。”
吕医生给她让位,去忙别的事情。
女人做了漂亮又规整的指甲,勾住那彩色袋口,一个个拨弄里面的折纸兔:“我听了林医生的话,也了解到您可能想回京家看一眼的意思。”
京宥:“这么晚才说,希望没有带来什么困扰。”
“哪里的话。”祁秘书将袋子拢在胸前,“京老爷子可是念叨了不止一次把您接回京家……”
“祁秘书。”京宥打断她。
他很少做这样失礼的举动:“我并不是为了被接回京家和老爷子见面的。”
林雯悦在后面揉了揉太阳穴,心底没来由烦躁。
“您是?”祁秘书眉一上扬。
“我只是想见见老爷子,见见我……母亲的家族。”京宥并不改动话里的意思,“我不打算回京家。”
“手术这桩事情,我很感激京家,但以我的绵薄之力,除了感激之心,也只能做到如此。”
祁秘书的笑意淡了些。
她听懂了。
青年没有把治病的事情当成回京家的一条橄榄枝,而是当做京宛漓在赎罪。
赎京家不顾养、一意孤行、抛弃他如此多年,视若弃鬼的罪。
她的细边眼睛牢牢地卡在鼻梁上。
“您的意思,我会代为传达的。”
这番话同林雯悦说,和同祁秘书说是完全两个概念。
林雯悦可以只当他还在迷茫不确定中坚持本心,但和祁秘书说得这么清楚。
那就是娇嫩的玫瑰花真的不愿意回到皇室。
祁秘书关上病房的门,朝走廊走,手指在文件上扣得发寒。
被拔掉尖锐的玫瑰,就算只能任人宰割,那生而孤傲也还是能伤人。
小看他了啊。
“祁姐姐,这些是什么呀?”团团软糯的声线突然打断女人的沉思。
祁秘书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病房外转角处的垃圾桶最上方,零零散散铺满着五颜六色。
团团就要趴上去,被黑西装眼疾手快捞走。
小朋友眼睛尖:“哇,是小兔子诶——”
女人笑着哄:“你看错了,那是垃圾桶里的口罩,快回房间吧。”
窗外的阳光折进来,打在垃圾桶的金属边缘上。
那五颜六色本躺在透明垃圾袋里的折纸兔被层层叠倒。
它们手尾.交叉,混了来往病人吐的浓痰,无力地倒靠在一起。
像是在哭泣。
第26章 为鱼肉(2)
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同他用某些治疗药物带来的瞬发性失意感很像,但脑部眩晕和头痛会更快占据那一点点侵蚀意识的幻影。
起先还有胃部搅动的空虚感,但后来一切都清空了。
很舒适,像有什么东西轻缓地将他整个人都撑开、放松、以及任意流淌。
比任何药物都来得快、奇。
是麻醉起效了。
京宥最后的思维被剥夺。
他近乎全力地想转动一下眼球,看看这个闭塞的空间,或者说再切身感知一下那一直萦绕在胸腔里的不安。
手术室里的灯照得很清晰。
手术室里,还有一张床。
床上也有一位病人。
*
欲厌钦在琼宴的会上接到了下属的一个调查结果。
男人一伸手止停了近二十个人的密会,银纹钢笔被他无意识扣在掌心,几乎要折个变形。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咣当”一声踢开身后的椅子,一句话没说直接冲出了会议室,联系人上了私人飞机。
从琼宴到云京的路程同琼宴到焦前差不多。
欲厌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一次把京宥从焦前带到琼宴,彼时少年坐在私人飞机上,贴了半个人在机舱内,毫无掩饰地对着窗外的云端表现出惊叹。
伴有灵魂活跃的窒息美感。
……还夹杂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神色。
那群治疗团的老家伙说,京宥脑子有病。
欲厌钦起先并不是很相信。
“脑子有病”这个定义,该是他的冕冠——欲家家主那位动不动就发癫的小孩儿,焦躁起来能把保姆从楼梯上推到楼下。
不了解真相的众人,给这个孩子的定义是“恶魔”。
焦虑症,多动症,狂躁症。
焦躁。
像只浑身自燃的野兽,红眼起来能撕碎一切他珍视的东西。
欲厌钦不信,这世界上还会有比他更癫疯的人。
男人从小毁掉的东西不少,近身玩具、课本、关押他的房间门。
欲家老家主对他的高压漩涡式教育并没能搓断他尖锐的利刃,反而让尖刃反式侧转,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