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医生,请问您这会儿方便我进来吗?”
“好啊,欢迎你,林医生。”里面很快应声。
青年从房内的书柜前侧头,已是换洗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家居服。
京宥站起来,把手上的书合上,也没开窗。
一点也看不出昨天晚上险些和男人闹翻的狼狈样。
林雯悦走进去,帮他把暖色灯都打开:“您起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会在楼下等两三个小时。”
现在刚过早上六点。
京宥昨天回到欲家的时候不过八点一刻,进门就和欲厌钦闹一出,怎么失去意识、怎么睡着的毫无记忆。
只是身体无异样,醒来也只是闻到被褥间的雨腥味。
他四点就清醒了,实在忍不了一身的腥味,轻手轻脚去洗了个澡,吃了药不敢下楼,只好坐在房间里看书。
看童话故事。
林雯悦问:“没吃早饭吧?”
京宥笑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林医生的眼睛。”
他哪儿敢说,其实昨天晚上的晚饭也没吃。
那药对胃伤害极大,早就烧心了。
林雯悦拉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我家里有个年龄很小的小朋友,每次不好好吃饭,我就用不吃饭会胃疼的话威胁他。”
“他起先不以为意,后来疼了几次也就乖了。”
“小先生疼了这么多次,好像还学不乖?”
就算知道她是来做心理疏导的,哪怕心里有防备,京宥还是对别人提到的温暖事情没有抵抗力:“那,林医生的孩子可千万不要和我一样学坏了。”
这点点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就当是……
就当是本该下地狱的恶鬼在人间残留遭受的一点点报应罢了。
“看小先生的样子,好像是很喜欢小孩子?”林雯悦稍惊奇,她在医院也不少见到京宥同隔壁病房的小孩玩闹。
“嗯……应该是喜欢的。”京宥不大确定。
他喜欢还是个糯米团子的汤岳鸣,就算那时候过得尤其困苦,小孩子不假思索和毫无掩藏的依赖成了他在近乎整个童年的精神支配。
那种感觉好像是,能被别人信任和感到存在一样。
“噗呲,原来如此。”林雯悦见他亲口承认,也不再顾虑,原本她还以为青年会看见备受家庭宠爱的小孩而感到不适。
“那下次,我把家里的小孩带来和您见见面。”
“告诉他,会遇见全世界最好看的哥哥。”
京宥被她的话逗得轻松起来:“林医生真是能夸人。”
“对小孩子还是避讳着我一点,毕竟我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到时候影响到他就不好……”
“京小先生。”林雯悦打断他,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书籍上,“大部分人都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控制情绪本来就是需要在环境的改变、和生活的交往里磨炼的一项技能。”
“您只不过是太敏感了点,只是生了场病,不代表您就要和身边一切社交绝缘。”
“只是生病了,治好病就好了。”
京宥的笑容淡下来,他抬过桌面上的温开水:“林医生真厉害啊,什么话题都能往手术上引。”
林雯悦无奈:“京小先生,离下次去云京检查,只有几天了。”
“我希望能在这几天内知悉您真正的想法。”
“一些,您自己都不清楚的真正想法。”
“为什么如此确信,对我来说做手术会比‘MECT’更好呢?”京宥抿了口热水,终于直视这个问题。
“你们一点都不害怕,手术失败的后果吗?”
“我是您的心理医生,我固然害怕,也只能把思维放在对立面上去想。”林雯悦坦然承认。
“小先生,您知道终生治疗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手术费暂且不提,京家已经全权拒绝欲家的经济倾斜,自己囊括掉您的所有治疗费用。”林雯悦道,“可是,如果您接受的是终生治疗。”
“您余生还有机会,从这座牢笼里挣脱吗?”
这话是背着欲厌钦问的。
问得实在太大胆。
京宥微怔,诧异地望着她:“我从来没想过,要脱离欲家。”
他是很记恩情的人,欲厌钦这八年来给他的帮助,已经不简简单单是“赠送”那么轻松了。
林雯悦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为什么呢?”
“为什么您不离开欲家呢?”
“您比我清楚,这里是一座牢笼,是折断您羽翼、镶上脚链的地方,您被半豢养在此,您不应该是甘心的才对。”
京宥松开手指,被杯壁暖得微烫的手心竟有出汗的迹象。
“啊……”
“是因为喜欢吧。”
是吗?
林雯悦根本不信。
她甚至快要嗤笑出声,也只狠狠憋住了那满腔的嘲讽,换了话:“如果是喜欢的话,京小先生现在的样子是真的算得上残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