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神色淡淡。
现在这个比他高一点的孩子,已经不算孩子了。
青少年宽阔的肩膀、有肌肉曲线的手臂、不珍惜用眼导致的近视,一切一切都同记忆里不一样了。
这三年的成长,再没有他相伴左右的痕迹了。
他手舞足蹈,连镜片都跟着在阳光下一隐一耀,眉宇高挑,说个不停:
“……哥,哥,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住很久啊,我去喊妈,让她今天晚上做几个你喜欢的菜!”
京宥根本一个字没听进去。
少年跳跃的模样好像同他欢乐的声音相隔开,半点淌不入京宥的耳朵里。
“好。”京宥有些累,盲答一句。
“我来找赵江程。”
汤岳鸣转身奔去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灰白。
他小舅舅是个高质量人渣,当时那副假装精明有钱人的样子可是连欲大少的脚都舔上过。
出狱之后无处奔波,赵江雨不会不去接他。
这条水蛭还会扭着汤家吸血的。
京宥笃定。
京宥手腕一转动,扇开大门,就同坐在一层里的人对上视线。
不论是阳光温热还是杂声漫漫,在那一瞬间都同重门一齐隔绝在外。
耳目专门为这个人腾出一片清明。
“哟,贵客。”沙发上翘着腿的人沉着声道。
京宥一言不发,伸手轻轻摘下帽子和口罩,又缓缓抽脱外衣,挽在手中。
青年穿着黑亮的皮鞋,站在门口。
京宥噙着笑:“好久不见。”
“赵江程。”
依靠在沙发上的人这才把身体往前探了探,上半身摘出阴影,露出那张印在京宥灵魂里的脸,和一头刚出狱的短发。
断眉细眼,鼻尖上扬,嘴角旁镶嵌着一颗黑痣。
赵江程习惯一身干净,行为举止动起来还真有几分优雅人士的样。
中年人眉往上耸,额头叠出几层抬头纹,眼珠独占白云正中央,阴毒地锥在青年身上。
他把脚放好,站起来,手中拿着包烟,几步走到京宥身前,递过去:
“好久不见,变大贵人了。”
“小侄子。”
京宥眉心一皱,格外恶心这个人嬉皮笑脸。
他摇头,退开一步:“我不抽烟。”
“哦哦对,我忘了。”赵江程把烟放回身上,佝偻着背,手指在大腿侧拍了拍,“小侄子是好孩子,不抽烟……”
“小侄子好孝心啊,舅舅刚出狱,就来看我了?”
欲厌钦当年懒得同这种人渣斗,跳蚤跳得烦躁,随便抓了个理由就关牢里去了。
估计大少爷当时也没什么心思放在管汤家的破事上,只想着怎么把京宥从汤家完全卷走。
大少爷其实并不太了解他和赵江程到底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恩怨。
赵江程的油滑落在牢里可不一定管用,吃一定苦头也是意料之中。
京宥手心直冷汗,他伸入外衣口袋,将汗捻在衣袖上。
“这里的钱,够养你三辈子。”
青年从外衣里拿出一张卡。
卡身漆黑,龙纹卷在一侧,能认出是不菲之物。
“舅舅好感动——”赵江程眼睛定在卡上就没换走,他咧嘴笑起来,伸手就要去拿“是那位先生给你的卡吧?他这么宠爱你啊……”
“小侄子在床上没少赚钱吧?”
京宥手指拧着卡一白,手肘一抬,避开了他的动作。
“是啊,承蒙您架好的桥梁,让我有这种机会。”
青年垂着眼,光从他的睫羽上滑下,淡茶色的瞳孔被藏在光后。
赵江程扑了个空,抬头就看见他精细的下颌。
老男人似乎感到不舒服,很快退离他一步。
“这是干什么?”
京宥轻轻歪了歪头,浅笑一声。
他转身放下外套,指尖卡着那张卡:“赵江程,这里面是你闻所未闻的巨额。”
青年手指一翘,把卡丢在地上。
赵江程眼睛一红,没立刻趴下去捡。
“我要你做两件事。”京宥尽全力克制浑身的轻颤。
“第一,带着这张卡离开焦前,滚到国外去,再也不回来。”
“第二,回答我一个问题。”
男人浑身阴寒,乍一看就像从地狱里拎出来的恶鬼,迎面裹挟着阴风和血腥。
赵江程双手一摊,方才稍乱的惶恐一散,写满了胜券在握。
“哦,原来是有求于舅舅啊……”
“这样的态度可不好。”
“小侄子莫不是忘了——”
【求人是要跪着求的哦。】
乍破的声响忽然贯穿京宥的整个脑髓,震得他再控制不住身体的轻抖。
太勉强了。
明明这么害怕这个人。
害怕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在想逃。
京宥自嘲地笑笑。
他坦然:“赵江程,你是在阴暗里滚了几十趟生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