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宥不善聊这些家常,别人同他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只好在京宛漓身上挖话题。
“其实你父亲大多数时候挺好的,我偷偷跟着她去见过两次。”妇女身上没有那种与常人相差很远的贵气。
她大约没有在外操劳,只是在家拉扯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太讲究形貌,有些虎背熊腰,却站得很正,脖子拧得很直。
像一支雨后白莲。
“你父亲……很爱她。”妇女见他不怎么接话,也开始自说自话。
余致对京宛漓好不好,京宥完全不清楚。包括他做的那个听起来很荒谬的手术,如果站在余致的角度来说,也是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像自己那样活在精神折磨中。
尽管带有些执拗的职业爱好,曾多次想抓住他进行人体医学实验。
“你父亲的病,到最后实在太严重了。”
“是确切活不长久的病。”
妇女陪他走到了一侧游廊,不知怎么笑了笑:“你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京宥不明就里,又在对方带有遗憾与眷恋般的神情里恍然。
其实京家其他人对他精神方面到底有什么问题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小时候这孩子在京老爷子身边住了一年,又知道去年家里的大明星爆出一些神经科医学证明。
但这句话忽然叫京宥怔怔。
他和他的父亲患了同样的病,甚至还在幼年期间分裂出了第二人格。
他的父亲疯魔、癫狂、最终也算是间接死于病症。
但他没有。
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是因为他自己。
——
“其实我当年知道宛漓把你送给了那个姓赵的保姆。”老爷子转动轮椅,终于在外孙那张已经捕捉不到女儿影子的脸上承认,“这些年,是我的错。”
京宥没料到他会提这个:“啊……您言重了,这是母亲的选择,您没有什么错误。”
青年淡然地抿了一口茶,还在前世十多岁的时候就彻底放下这些问题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老爷子叹了口气:“小宥,你太乖了。”
嗯。
他知道的。
“……其实,小孩在那位女士看来,并不是必须承担的责任。”京宥放下茶杯,已经有些想离开了,“她把孩子随意送给我的养母……没有经过什么仔细思考吧。”
像他第一次来京家,在画壁上看见的那张照片一样。
染了一头金发,红唇媚眼,腰肢细柔,明明光长相就生得就很张扬傲慢,却会为了爱人露出那样柔情的眉眼。
望向镜头时,深深的爱意。
对于从来没有把钱当成烦恼的京小姐,这一生最大的痛苦来源于丈夫的病无药可医。
她知道在京家长大对小京宥不好,所以备了重金,把孩子从家族里扯出来,随便送给谁也好,赵江雨、陈江雨、李江雨都无所谓。
小公主低估了这个世界上人性的丑恶,搞不明白钱财对于那些生活在恶劣环境里的蛆虫是多么大的诱惑。
或许她那样聪明,下下功夫就能知晓。
她不是不爱他。
可惜,她最爱的不是他。
京宥礼仪周正地给老爷子敬了一杯茶,含笑离去。
——
在门口时,京冗律端着一杯酒,正同自己的弟弟妹妹教育着什么,抬眼看见京宥要离去的背影,忙赶过去抓住他的衣角问:“这就要走了吗?小叔叔。”
京宥停下来,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是。”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京宥摇头:“小律,这是你们的家宴。”
京冗律脸色难看:“你就是不愿意回来对不对?”
京宥耐心地弯下腰,端走他手里的酒:“小律,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
“你还小,遇到我就像发现了什么超出预料的玩具一样,所以你感兴趣。”
“如果我这一世和上一世没什么不同,你身体里的那颗肾脏依然会是我的。”
京冗律冷笑一声:“不管你怎么说,只要我在,你就别想和京家完全断绝关系。”
京宥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执着这件事:“小律,我像是一项物品。”
“有需要的时候你们想取回,没需要的时候你们就可以送走。”
京冗律忽地带了哭腔,眼底一片泛红:“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吗?前世我不知道,这一世随便你怎么说,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你也在京家待过,你难道会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京宥被他哭得呆住,一动不敢动。
确实,第二人格的记忆逐步恢复,他能想起一些小时候的片段。京家家教森严,对小辈的培育和要求更是严苛。
青年浑身僵直,讷讷问道:“我对小律这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