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却连葬礼都不肯露面。”
“怎么了?你是觉得对不起他,还是没脸来见我们?”
“哦我忘了,你季嵘的脸皮比城墙都要厚。”
“所以不是没脸,你是什么都不曾在乎!”
那天烈阳云高,他三天三夜未眠,一向优雅贤惠的母亲像是一夜之间得了失心疯,连主办丧礼都做不到,养弟季嵘莫名失踪,未出席葬礼。
是他一件事一件事去处理的:冰冷的遗物,漂亮的徽章,死亡的医学报告。
丧钟长鸣时,他的父亲葬在了他曾最讨厌的地方——那里躺了无数的人。
第十五位。
十五声。
“他死了你便了无牵挂了是吗?”青年眼瞳中迸出裸露的质疑,“你便以为自己不欠这个家一分一毫了吗?”
“那么我呢?……”
尾音很轻,甚至带了些颤。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季嵘!”青年咬牙切齿,眉头紧锁,整张脸敞在光下,“你有那么一天、一小时、一刻、一分、一秒在意过我的感受吗?!”
“我对你来说是什么?是哥哥吗?还是只是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容忍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普通小孩儿’?”
青年退开,表情骤然放松,眼底一片湿润,神情里流露出一丝茫然:“你回来给我讲清楚啊。”
好像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阴翳的弟弟本就不曾出现在眼前过。
都是臆想,这一切的一切。
“你回来啊,季嵘。”
别再去那个地方了。
“你回来啊!!”
别和地下那个人一样。
“呜……”
嘶吼夹杂着情绪崩坏,他折了大半个身形,不知道应当向哪一方震喊才能得到回应,迷雾遮挡了他的视线,最终只能狼狈弯腰缩成一团,用光影掩住那不易察觉的脆弱。
空间里静了很久。
“禾……”褚狸喃喃。
青年小幅度侧了侧耳朵,后而重新拉直背脊,靠在桌沿旁,轻轻揉动喉结,想要缓解低沉嘶吼后的嗓间干涩。
“禾正”笑起来,展出不属他的柔和:“其实很羡慕‘季嵘’吧?”
“‘禾正’想的、在意的东西比‘季嵘’多太多了。”
褚狸猛地抽出情绪。
他摸了摸脸,略微慌张地撵走脸上的汗渍,强行压制乱了节奏的心跳,鼻前好似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那股香味:“你……”
“很唐突,对不起。”京宥先道歉。
“说无法指点你关于‘演技’方面的事,不是故意的。”
“事实上我确实不太能以旁人的角度来述说‘怎么演’会更好。”
“而且……你未必比我逊色,我无论如何也还没有资格提‘教习’或是‘指点’的。”
“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之前也是觉得这样很不礼貌,所以当众拒绝了。”
京宥解释着,眼神追随在他面孔上,尝试确认对方的反应:“……虽然没办法和你分享经验,但是我可以演绎我理解的‘禾正’。”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撺掇别人的角色。
怕他人对比。
也为了……降低精神失控的可能性。
“希望你不要太介意?”
京宥解释完只好继续盯着他看。
他是忐忑的,不管有没有人围观,这种做法都被他认作是同褚狸挑衅。
虽然刚才演的那个场景根本不在剧本里,全凭他装作“禾正”自由发挥。
“怎么会……”褚狸握了握拳。
心跳难以规律。
他同京宥对视上。
那在业界广受追捧的面貌、冠名天花板的身段、精湛自然的演技、传闻孤僻寡言的性情。
第一次见便因差距太大难以心生嫉妒的人——正歪着头,半个身体栽种在夕阳余晖里,称得上歉意地等着回答。
他已经站到自己能达到的顶峰了。
褚狸一直这样认为。
明明都是一个角色。
他的“禾正”像真人从剧本里活过来:感情纠结被中气不足、有些埋怨的质疑掩饰,贴来时甚至将那一瞬间的他染成“季嵘。
褚狸动了动手指,挥走鼻尖的余香,怔然到难以回魂:“怎么会介意……”
从不特意为谁做演示的人……
每天见面,但其实远不可及的存在……
就坐在那里。
温声细语。
“谢谢你。”
跟着他一遍又一遍重复场景。
“真的很谢谢。”
没有感知到那种同杂言碎语一致的嫌恶。
是因为……站得太高了,对于这种事情根本不屑于“同流合污”吗?
京宥松了口气,又想起自己最近身体精神不济给他带来的困扰: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还有前两天,听见他们说你的……嗯,一些不太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