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是那个,从昏暗里站出来,撕碎掉虚伪的“协调”和对这个世界满怀期待的“明天”,徒自招惹“麻烦”的,
自己。
压抑的情绪让京宥嗓音都损了角:“可是,你想去琼大的啊,你说那里的食堂很好吃,你说……”
“嗯,然后呢?”
“像你一样吗?”沈一铄笑着。
他好像站在京宥永远够不着的地方,成为幕后最扭曲的一团影子:“像你一样吗?京宥。”
“像你一样什么都退缩?”
“像你一样受到无法反抗的伤害之后继续假装自己没事?!”
“像你一样永远躲在另一个人格之下??!”
不。
不是的。
京宥抽出手指狠狠摁着太阳穴,又在跑着:“不是的,沈一铄……”
“你很重视学习,你想从你病态掌控的家庭中挣脱出来。”
“你会参加明年的高考,考题是什么我都知道,我通通知道,我告诉你好不好?”
“你会参与大学的社团,你会喜欢健身,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会……”
“你会,永远先在兔子的身前。”
“你会的,你不会忘记那个自己,你会……”
巨大的慌乱像天顶崩塌,哐当倒在京宥的肩上,几乎砸得他头晕眼花口吐鲜血。
他停在一个冰冷的房间里。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手指揭开被褥。
枕边缀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光斑,金灿灿的、不像白鸽那样会扇动翅膀,就只是静静落在青年的一半脸颊上。
京宥伸出手去遮挡那几束阳光,手指落下去。
沈一铄很平静地躺着。
他眼下青黑,鼻梁高挺,浓密睫毛的阴影投在比平时偏白一些的皮肤上,口角沾着白沫,眉尖轻轻耸起。
像一尊摆放好的陶瓷娃娃。
京宥怔在原地,魂似被抽走了一半。
他还在喃喃着:“所以,有好多、好多兔子都在等着你,有好多好多……”
他开始说不下去了:“好多好多……”
少年颤着半跪坐在他的床边,指尖触碰到他的冷硬。
像已经被遗留在这个地方很久了一样。
“沈一铄。”京宥再压抑不住那强烈的悲恸。情绪像一头凶猛怪兽瞬地吞掉他勉强组装好的所有逻辑。
“沈一铄……”
他知道明年高考的题目,他会背所有的答案;他已经想起桃乐的名字了,他替他想起来了;他已经听得清别人说话了,他的治疗确实是有正效用的。
他总是遇到好多好多的幻想,总是有好多好多的幻觉要欺骗他。
但是现在他都能分得清了,他想得起来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
“你醒一醒,沈一铄。”
京宥几乎要将舌尖都哽咽入腹。
他近乎轻柔地呼唤着:“你醒一醒好不好,沈一铄……”
“你醒一醒……”
“你醒一醒啊!!”
“你看看我啊沈一铄!——”
门口仓皇跟进来的蓝制服和白制服将他从地上捞起,嘈杂和鸣笛声一阵又一阵地击打在那跪坐在地的、少年的耳膜上。
但躺在床上的人还是睡着。
像再也不会感知到外界的吵闹一样。
再也不会跳起来反驳他的解法了一样……
冒牌的小太阳熄灭了。
他想。
第68章 于无所希望中得救(2)
那天是十一月二日。
编绳女孩自杀后一个半月的第一个星期四。
沈一铄在病房内服药自杀。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京宥,接受了第十次MECT治疗的病人,在回程路上忽然折返,怪异地叫喊着“会死人的”。
院门口的保安和医生对他返常的行为莫名感到熟悉,于是当即跟着往病房跑。
还是晚了。
那个中学生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已经断气两三个小时了。
沈家根本不信“自杀”的说法,报警带来的冷峻气氛又一次席卷了488,这家精神病院的管理系统被质疑,分病房管理制变成了查处重点。
京宥能接受警察谈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周了,病人受到的刺激好像很大,发生事件时整个人都骤然同外界割裂般。
不说话,也没有反应。
来接少年的男人在门口守着抽了整整一包烟,垂着睫毛,遮住眼底酝酿得骇人的思绪。
他嘴唇有些干,嗓音也跟着涩动:“我叫你去办的事情做好了吗?”
“是的,先生。”黑西装夹着文件低垂着眉站在他身边,“您吩咐的那处地界已经在上个周完全收入欲家旗下,按照最开始计划的那样也造了一处……”
“……欲家别墅一模一样的地基,如果舍弃大宅规格,只赶工住宿的话,最快一个月就能入住。”
黑西装心沉沉地偷瞄了一眼欲家主的脸色,斟酌道:“附近地界我们也都清点清楚了,除非特意有人拜访,否则那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