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形容。
心门原来是块玻璃, 有人触到冰冷, 有人指责脏污窥不清。
而程则逾呢,他当是隶属风,携着夏日温热,猝不及防地带进一场风暴雨。浇湿玻璃, 重见真我。她干净透明, 理所应当地朝他融化。
庄雾推开碗,站起身, 和他面对面:“醒酒汤我就不喝了, 我现在很清醒。”
“庄音音, ”程则逾声线压得很低,下意识抓她手腕, 将她的脉搏攥在掌心,越收越紧。
良久后,脸上不自然地笑了下:“本事见长啊,拿这种话来开玩笑。”
庄雾垂下眼,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上。
修长五指圈得很牢,用力到泛白,骨节上青筋醒目。
“你在紧张吗?”她重新对上他的眼睛,在漆黑瞳仁中找到自己,“这种话你应该听得比说得多吧。”
程则逾找回半分理智,松开手:“我没你想的那么受欢迎。”
庄雾点头,没在意腕上的红痕,淡淡道:“那需要我再多说一点吗?”
程则逾回避掉视线,单方面结束对视,抬手扯了下衣领:“不用。”
碎片式的画面轻巧闪过。庄雾反复追溯,冷静判断后得出结论,他与她心意一致,那么他回避和紧张的来源是什么呢?
怕得不到,干脆说自己不想要。
还是因为她先开口,且时机太突然。
庄雾从没见过他这样,反常过了头。她以为他会调笑她,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再刻意辩个真假,最后端着腔调,漫不经心地给出回答。游刃有余才是他的底色。
想到这,庄雾忽然不紧张了。
她自顾自地另起话题:“那我可以确认几件事吗?”
对面的人看回她,没说话,似乎有种梦醒前的焦灼。
片刻后,庄雾抛出第一个问题:“你会跟别人牵手,拥抱吗?”
闻言,程则逾下意识皱眉:“我没有皮肤饥渴症。”
“那你会给其他女生送花,送早餐吗?”
“我没那么闲。”
“我分手那时,你因为章然特地拜托过,才主动帮我的吗?”
“不是。”
“你喜欢叫我什么?”
“庄音音。”
庄雾嗯了声:“问完了。”
紧接着,她牵起他刚放下的那只左手,眼睫朝他浅弯,几乎没有半分卡壳和紧张,平铺直叙地说:“庄音音喜欢你。”
最后一个音节截停,客厅顷刻按下了暂停键。
阳台侧窗打开了半扇,上午的秋风躲进来,一同抵达鼻尖的还有绿植的气味,很清新。
沉默漫长过大半个世纪。
程则逾低着头,眸光微敛,沉静地凝视着她,眼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像惊愕或质疑,更像在发呆,抽神去艰涩地消化,沉淀。
明摆着的是与否,却好似被他排列组合出无数个难以捉摸的答复。
庄雾看不懂复杂中的深意,只是很有耐心地等他回神:“可能有些突然,但这是我很早之前就想做的事了。”
程则逾神色动了,目光泛着潮,喉间低哑地问她:“多早?”
没料到他会追问,问的还是偏僻角度。
庄雾认真回想了下。随即,抓起他的左手,试着将手掌相贴,然后指尖似有若无地向前扣进一截,边演示边坦然道:“在医院呆到清晨那天,当时你这样托着我的手,我突然很想抓牢它,算吗?”
她解释时,眉眼柔和地望着,好似在透过眼前复刻当时。
程则逾任她摆弄,喉结克制地滚了下:“那现在呢?”
干燥掌心在升温,变湿,熨贴两个人。
抬眸的那瞬,庄雾不假思索地朝下扣紧,盈盈一笑:“抓牢了。”
敲门声猝然响起,伴随着密码按错的提示音。
庄雾松开他,试图缓解气氛:“我去开门。”
刚要转身,程则逾已然越过她,往玄关处走:“我来吧,应该是周尧。”
庄雾脚步稍停,盯着他背影,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没确认。
于是,她迅速拿好手机和沙发上的包,快步追上去,在程则逾触到门把手前,从背后抱住了他,是双手环腰的姿势。
她感受到宽阔的脊背一秒僵硬,手就那么顿在半空,迟迟忘记落下。
玄关处,置物架独具格调,却挡去大半光线。
庄雾站在被切割的碎光里,轻轻转过头,耳朵贴上程则逾的胸/腔背部,静心聆听。
骨骼在回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热意便是最好的证明。
随之而至的是汹涌加速的心跳声,一下,两下,鼓点般,强有力地砸在庄雾的耳膜上。
一门之隔,来客耐心告罄,敲门声一下比一下重。
心跳还在飙升,数到第十下时,庄雾兀自翘起唇角,用那种极少见,难得的得意和轻快口吻说:“听到你心跳很快,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