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压得很低,眸光专注收敛着,正居高临下地垂视她。
霓虹跃进他眼底,比水洼多出万倍吸引力。
见她盯着自己发呆,程则逾扯唇笑了下:“小狗啊你。”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懒倦的眉眼温柔极了,“可怜兮兮的。”
庄雾呆呆地仰着头,跟他对视,出神,眼睛一眨不眨。她尚未从怔然中缓过来,实在分辨不出意象真假,毕竟她刚才在昏沉中,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程则逾站着没动,指尖顺进她长发,拨了两下,很有耐心地等她反应:“不是你让我快点来?”
几乎是下意识,庄雾轻轻抓住了那只手,借力站起身,目光一秒也没有挪开,脑袋更晕沉了,半晌才回神,磕绊着开口:“你……你回来了。”
程则逾嗯了声,余光瞥到什么,松开行李箱,在她面前半蹲下去。庄雾今天穿了长裤,裤脚盖过鞋面,他动作很轻地撩开,帮她把散开的鞋带系好。
整个过程不急不缓,很自然地在完成。
庄雾微微低头,视线高度降低,落在他发顶,好似跟刚才的他们颠倒互换。
程则逾的发丝沾着雨水,有点塌,肩膀也被打湿了一块。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模仿他刚才的动作,摸了摸他的发顶,平和又幼稚地反击:“你也像。”
也像小狗。
打完结,程则逾没立刻起身,手肘散漫地搭在膝盖上,仰起下巴,似笑非笑地冲她挑眉:“这点仇也记?”
雨还在下,庄雾把他拽起来,拉到招牌下躲雨,高大身影顺着她的力道贴近,面对面距离消失,潮湿气息几乎瞬间包裹过来。
酒精威力不容小觑,此刻再次泛上来,庄雾晕晕乎乎,把额头靠在他胸口,听着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声音闷闷地问他:“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吗?”
“没打。”程则逾懒懒应声,蓦地笑了下,“梦到我了?”
庄雾没怀疑,小声咕哝:“好像是。”
“梦到什么了?”
话音落,有车灯打过来,随即是降下的车窗,有人喊了声庄雾,程则逾扶住她肩膀,让她靠墙站稳,转身走进雨中。
视野内,朦朦胧胧一片影,雨中的街景融成油画,色彩在扭曲,流动,唯独那道黑色背影牢牢固定在正中心。
困意和醉意很快打成一片。
突然刮起一阵风,雨丝飘进来。庄雾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清醒,醉得太厉害,会很麻烦,她不想让程则逾烦。
程则逾很快跟司机交涉好,付过钱,算作他过来一趟的辛苦费,让雎静取消订单。其实,雎静也不大清醒,认人认了老半天,但总归还有点拒当电灯泡的自觉。
程则逾重新走回来,挡在她身前,问:“冷不冷?”
庄雾摇摇头,又仰起脸看他依誮,声音含糊:“不冷。”
“嗯。”程则逾垂下眼皮,抬手拨开她脸颊上被打湿的发丝,望进她潮湿的眼底,“先送你回家。”
宋宋男朋友终于到了,宋宋娇嗔地责怪两句,视线却飘忽不定,隔两秒就往这边看一眼,似是在确认什么。雎静走过去,两人说了几句话,最后朝他们招招手。
庄雾只听到程则逾说了句:“人我带走了。”
然后,他揽过她肩膀,一手推着行李箱,往车边走。庄雾半靠在他怀里,勉强回了下头,余光中,是两道欣慰又兴奋的视线。
坐进车里,雨声被隔绝在外,只剩车窗玻璃在承受着这场甘霖。
不算宽敞的车厢像温暖的茧房,庄雾窝在副驾驶,安心地闭上眼,她听到后备箱合上,车门开了又关,雪松味混着湿气,不由分说地漫过来。
她呼吸放得很慢,很轻。
睫毛煽动,稍微睁开条缝隙,看到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和喉结,在很近的地方晃动,身前的束缚收紧,紧接着是安全带扣进去的声音。
车内没开灯,路灯的那点昏黄照进玻璃,
庄雾仓皇地闭上眼,心跳,呼吸,连带着颤动的睫毛,处处是破绽。
她感受到灼热的目光,心无旁骛地落到自己脸上,久久未动,差点忍不住再度睁开眼。
程则逾低低地笑了,庄雾感受到他的气息,在咫尺间震颤,而后下巴被轻轻托起,微凉指腹擦拭着她的鼻尖,一下又一下,力道细微,像在抚摸一只猫。
须臾,他开口说话,自言自语般:“怎么搞得脏兮兮的。”
困意实在不讲道理,庄雾数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感觉自己快化掉了,融成柔软绵密的奶油,被他来回抚摸着,最后流进湿漉漉的街景里。
她寻觅着呼吸的缝隙,鬼迷心窍地作假设。
如果刚才她睁开眼,亲上去,是否会融化得更彻底。或许在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抱紧他,沾上湿淋淋的雨水,在霓虹下接一个长长的吻。什么都不用说,他自会明白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