雎静一杯接一杯,庄雾知道她有心事,也不阻拦,偶尔酒推过来,她也陪她喝。
这家店味道实在不错,很下酒,林林总总算下来,庄雾喝了不少,几乎已经达到酒量极限。
周围乱糟糟,各类声响叠加。
所有人都有很多话要讲,大声又急促,挥手晃肩的模样像在吵架。
庄雾抱稳酒瓶,半阖的视野内开始旋转。宋宋正带头玩新游戏,手机在桌上空位一字排开,号码发过朋友圈,谁先响谁喝。其中一个亮起时,她哭丧着脸,倒进椅子里,呜哇乱叫,嚷嚷着怎么响的不是你们。
庄雾拿起手机,半眯着眼睛看。
安静地想,她的怎么也不响。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她点开程则逾的头像,之前没认真看过,此刻晕眩感阵阵袭来,她却在飘飘然中,看清了那张暗色照片。
厚窗帘,空荡桌面,以及一截晃动的烛光。
点进去后,朋友圈背景依旧是他们那天在海边的背影合照。
庄雾脸凑近屏幕,伸手戳了戳,指尖歪歪扭扭地勾勒,最后单手托腮,心满意足地欣赏起来。
游戏进入新一轮,雎静喝的太多,想指桌面的手机,奈何视野错位,点到庄雾头顶,庄雾把她的手拨正。雎静打了个酒嗝,说:“这次倒霉的肯定不是我!”
庄雾也无聊地看过去。
其中一个屏幕亮起的同时,侥幸逃脱的人开始欢呼,倒酒。庄雾视线移回来,盯着屏幕迟钝地想,怎么她没玩游戏,她的手机也在跳跃呢。
接听键变成三个,她只能聚精会神,挨个去点,直到屏幕终于产生变化,她试图和醉意抗衡,把手机贴到耳边,习惯性等对方先开口。
“接这么快?”程则逾轻笑了下,声调蓦地压低,配上他的音色,听来很缠绵,“特地等我呢。”
很好听的声音。
庄雾大脑在无序运作,注意力却倏然集中。
听筒那边不算吵,有风声,鸣笛声,路人的脚步声,都是些背景音,和眼前的喧嚣是两个世界。烟雾徐徐上升,越来越快,最后钻入冷漠的长管机器里。
它们也觉得吵吗。庄雾也很想躲进去,她捂起另一只耳朵,嗡鸣瞬间充斥,是类似于海水涨潮的声音,汹涌又舒缓。吵闹被短暂隔绝,只剩下程则逾的呼吸声。
庄雾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哪边,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下巴磕到玻璃瓶口,痛感却立马被雀跃覆盖。
“嗯,在等你。”她说。
安静几秒,程则逾问她:“在外面?”
“嗯。”庄雾又点了下头,仔细交代道,“在吃烤肉。”
“吃饱了吗?”
隔壁桌人逢喜事,喝得酩酊大醉,多送每桌一盘牛肉,服务生烤好后,将剪碎的牛肉放进庄雾盘子里。她眼睫低垂,盯着那团滋啦冒油的肉,诱人光泽此刻只剩下腻,酒精快要泛到嗓子眼。
“嗯。”她闭上眼,压下不适感,乖乖回答,“快吐了。”
程则逾似是被她逗笑,笑声低低冷冷,和着秋风传过来:“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嗯?”
“嗯。”庄雾不假思索地应声,脑袋空茫,没有任何迂回选项,“你再多说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三秒。只是等待的时间被酒精分解,停停走走,变得格外漫长。
“庄雾。”
直到程则逾出声喊她,声音混着不易觉察的沉哑,庄雾又嗯了声,涨潮声和他的声音左右冲撞,秒针终于往前走了。
“你是不是想我了。”
“嗯。”庄雾没迟疑,思绪轻飘飘的一团,伸到面前的手指出现虚影。她缓慢地计算完,很轻地说:“二十一天。”
“什么?”
“程则逾,我们已经二十一天没见了。”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细雨,水滴斜斜撞上玻璃,重量不够,只能暂时挂在上面,秋风一吹岌岌可危,等待新的降临,滴滴汇集,再一同下沉。
庄雾恍然感觉,她也在下沉。
意识模糊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用力闭眼又睁开,强行打起精神来。
程则逾声调拖得很长,懒洋洋的,像在哄人:“这么委屈啊?”
庄雾摇摇头,不委屈,她忘记还隔着听筒,对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只顾着一板一眼地控诉他:“但是你每天都送我花,你很狡诈。”
“哦——”
程则逾又笑了,他怎么这么爱笑啊,明明平时那么冷淡的一张脸。
“收到花也不开心?”他问。
“没有不开心。”庄雾连忙否认,含糊又直白地辩驳,“看到花,更容易想你。”
她说完这句,那边霎时安静下来,久到庄雾错以为通话挂断。她拿下手机,举到很近的距离,眼神迷离地盯了一会儿,看到时长还在增加,这才放心下来,又重新贴回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