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一靠,眉眼散漫地看向周尧:“惹着人了,你哄?”
周尧下意识接话:“关我屁——”
这张脸没表情时,总显得很冷,视线也未偏离一寸,一句经不起琢磨的回答,被他说的像谈论天气一样轻松。
果然此话一出,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说不上来是震惊,还是尴尬。
唯一懂这话里深意的庄雾,狠狠噎了下,拿餐具的手指捏紧,随即冲孟悦笑笑说:“纸可以递我一下吗?”
“啊,哦好。”孟悦反应过来,借这个小插曲,干脆将话题揭过,重新聊起菜品口味,好在周尧反应也够快,但还是下意识往庄雾的方向看了眼。
程则逾给人添了杯茶,若无其事地,轻哂:“慢点吃。”
周尧刚才在门口,程则逾只是说这人他招惹不来,可没说他们发展到进家门的地步,早知如此,谁还管这码子闲事。
不对,程则逾家的拖鞋,不会是他的吧?
靠,合着他也是人家暧昧情调里的一环呗,一见钟情破灭就算了,还要出演工具人,没人比程则逾更懂杀人诛心了。
这顿饭后半段吃得索然无味。
结束后,孟悦拉着失魂落魄的方秋意,说要去附近商场逛逛,顺带叫上了庄雾。她们在餐厅门口叫了车,又等了五分钟。上车前,庄雾下意识看向程则逾,程则逾松松垮垮站在路边,沐浴在晚霞里,接收到目光,他不动声色地冲她挑了下眉。
原来,他们已经熟稔到无需开口,仅凭眼神对视,便能get到对方意思了。
忪陵的夏日,白昼总拉得很长,天气好时,傍晚就像在开盲盒,每天的日落都绝无仅有,比如此时时刻。
这条街很僻静,当初餐厅选址时,看中的就是这一点。脱离闹市,口味上也不作迎合,日暮降临之际,大片浓郁色彩成了附赠享受,口碑预料之中稳定在高水平。
精准判断,冷静抉择,程则逾总能游刃有余地做好诸如此类的所有事。
势在必得向来是他的人生准则。
出租车在路口转弯,很快消失不见。
程则逾转身,不带留恋,走向晚霞的相反面。
周尧跟在他身后,他们没回餐厅,连接后门的是条小巷,程则逾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咬上一根,银色金属在细长指尖转过一圈,轻轻一勾,很熟练的点烟动作。
“给我来一根。”周尧一直在断断续续戒烟,看他抽,忍不住心痒痒。
程则逾没回头,也没停步,眼睛不眨,直接把烟盒连打火机往后抛,最后停在大垃圾桶前。
周尧吐了口烟,总算畅快了下:“平心而论,人算我先遇上的吧。”
一见钟情也最容易幻灭,饭吃一半他就没那想法了,眼下纯属想给某人找不痛快。
程则逾靠着墙,眼皮微耷,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打火机,听到这话,冷不丁笑了下。
不是那种得意洋洋,占上风的笑。
他是真的觉得这话挺好笑的。
“少嘚瑟。”周尧没察觉,自顾自地感慨,“你说当时,在CBD那家难吃得要死的破餐厅,就庄雾分手那会儿,我要是路见不平一下,今天哪儿还有你什么事。”
话音落,程则逾又扯唇笑了,被烟呛了下,边笑边咳直不起腰。
“喂,你差不多得了。”周尧真想揍他,“偷着乐就算了,还当我面刺激我——”
“六年。”
程则逾轻飘飘地打断他,声音有点暗哑,听来没什么情绪。缓过劲儿来后,神色比往常看着更冷,在这闷燥的高温天气里,像一块常年不化的坚冰,边角被凿掉一块,碎屑也跟着往下落。
周尧听清了,但不解:“什么六年?”
仅存不多的日光被稀释,坠入两栋建筑之间,在垃圾桶上,落下怜惜的细碎光斑。
猩红被摁灭在光斑之上。
程则逾丢掉烟头,依旧是那副谈论天气的平淡口吻:“从见她第一眼,到被她记住名字,我花了六年。”
抽完一支烟,被轻松带过的六年。
相较于一见钟情对象被截胡,这句话的冲击力显然更大,以至于对面的人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靠。”周尧叼着烟,惊得瞪大眼,含糊不清道,“你说认真的啊?”
程则逾皱眉,抬手挥散烟雾:“少抽点,你还要进后厨。”
周尧哪管得了这么多,就差把人按在墙上逼问了,再开口磕磕绊绊:“那那……那你当年干嘛去了?玩暗恋啊。”
是啊,他也想问。
程则逾垂着头,碎发掩去了大半的眉眼,叫人空觉落寞:“周尧,那时候我过得什么日子,你知道的还少吗?”
他声音干涩,周尧听完一下子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