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对视对峙,短短三十秒内,程则逾只在想一件事。如果有无声盘问大赛,庄雾肯定能拔得头筹,单凭她这双眼睛,轻松叫人服软。
在他这里,这种时刻尤甚。
无声的战局毫无悬念,程则逾先败下阵来:“我的。”
他伸手揉在她发顶,不解气,稍稍使了点力,直到那张清冷面庞惹上愠怒:“给你穿的是我的鞋,什么别人的。”
作乱的手还在继续,庄雾偏头躲开,有发丝落到额前,恰巧掩去唇角那一瞬翘起的愉悦,又被她平静拨至耳后。
“没有别人。”程则逾刻意强调,而后扬了扬下巴,索性一并解释,“另一双是我朋友的,他偶尔过来住,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庄雾藏起窃喜,声音没什么起伏:“哦。”
“满意了?”
程则逾肩颈朝前迫近,歪头盯着她瞧,蓦地痞笑了下:“随便谁都能进来我家,你刚才是不是这么想我的,嗯?”
“没有。”距离凑近,心虚也在加剧。
心口不一的人这会儿倒是动了,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踩上拖鞋,比她鞋码大很多,穿上后笨笨的,衬得她脚面更小。
“还是说——”程则逾话音一顿,抓住关键情绪不罢休,“你很在意啊?”
庄雾还算淡然:“只是出于礼貌。”
“是,吗?”程则逾声调微扬,漫不经心地自证清白,“讲讲道理,下次能别随便往我身上扣罪名吗?”
庄雾换好鞋,弯腰把自己的摆好,理不直气也不壮:“难道不应该是你自己反思一下?”
程则逾眉骨抬了下:“我反思?”
“嗯。”庄雾很确切地点头,“是你可信度太低了。”
差点掉进她这一套逻辑陷阱里。
程则逾轻嗤:“我——”
口袋里传来震感,打断了心血来潮的辩证心。
庄雾越过他往客厅走,出声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程则逾从口袋里掏出来,低头看了眼,是疗养院打来的电话。他收敛起散漫,不作多余停留,转身往卧室走:“我接个电话,你随便坐。”
庄雾应了声:“好。”
门开了又关,高瘦背影消失在阴影后。
庄雾松了口气,有点懊恼,没拦住突如其来的较真。其实论身份,她和那袋登门造访的食材没有任何区别,再模棱两可的对话,也算不上确切的信号。
主人不在,庄雾并未随意走动,活动范围仅限客厅。
这里比她的小公寓大很多,私人领地倒是跟他本人气场大相径庭,整体暖色调,装修极简风,靠近落地玻璃有整排的热带绿植,养分充足,枝叶繁茂宽大,正贪婪吸收着日光。
庄雾远远站着,已恍然听得夏季蝉鸣,鲜活得独具生命力。
她初次见他那天,忪陵的盛夏也如今日般降临。
冷脸浇花?
这种闲趣画面,庄雾实在想象不来,自顾自地笑了下。
隔着门,没什么声音泄漏。
客厅桌上,装饰品一眼可观,是一只玻璃材质的花瓶,瓶颈细直,插有几株风干的绿枝。庄雾走近了些,细细观察,椭圆叶片密集而紧凑,深绿偏褐色,脉络清晰,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庄雾试图用鼻尖感知,轻嗅了嗅,很特别的气味,不算浓郁,也不是那种寻常意识里的淡香。
好奇心再泛,她偷偷用手机识图,叮声后页面跳转,科普知识相当专业,上面有它们生长状态时的图样,学名后填上三个字:尤加利。
原产于澳大利亚,象征着恩赐和回忆,常作为叶材出镜。尤加利叶气味独特,接受力两极分化——
看到一半,推门声响起,庄雾收起手机。
程则逾接完电话,从卧室走出来,脚步不似往日松垮,脸色也稍稍冷了些。
他径直朝庄雾走过来:“我要出趟门。”
庄雾想都没想:“我跟你一起去。”
停到跟前,程则逾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说:“担心我啊?”
“那……”庄雾略微迟疑,“我先回家吧。”
“庄音音。”程则逾无奈笑了下,插兜站在她面前,“说句软话就这么难?”
阳光通透,光柱在地板上切割出不规则的菱形。
庄雾站在这个仅停留了十分钟的客厅里,探向他的眼神,不比日光含蓄:“那你想我去吗?”
程则逾顿了下:“今天不行。”
疗养院的事总归是紧急的。
程则逾没办法细讲太多,尽职尽责叫了车,替庄雾关上车门,约好到家发消息。
周末计划就此中断,庄雾呆在家,第一次觉得有点无所事事,可能是有期待在先,答案也尚未圆满,就连雎静也找不到人。
收到孟悦的消息时,她正在帮邻居遛狗,顺带喂了楼下的流浪猫。夏夜晚风滚热,衣服汗津津地往身上贴,对方问她周日方不方便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