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迟迟不上楼的莫向晚正盯着她笑。笑得意味深长,仿佛盯着一只玩毛线球的猫猫,兴趣与关怀压倒性盖过了嘲弄。
甄巧本想恼火,但另一种情绪抚平了心脏。
那是一种悠长的怀念。
记忆深处又有迷雾蠢蠢欲动,鲜红的证件一闪而过,黑夜之中身体似梦境中的小蛇般缠绵交融。
恍惚间,他的脸竟也变得陌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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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风逐渐向凛冽发展。
校园里的树木叶已经掉光,脚步匆匆的学生们羽绒服越来越长,甚至有将近遮住脚踝的。
又一次经过西区第三教学楼时,甄巧意识到,如果不曾时空穿越过,现在也该是十一月了,只不过是明年的十一月。
时间尚早,距离2023年9月22日那桩惨案。
一遍又一遍回想当时情景,甄巧只有黔驴技穷之感,再想不出他死亡的原因了。
他倒下时周遭空无一人,按理说只可能是突发心脏病什么的,可尸体的样子分明就是非正常死亡。
难道是诅咒?虽然她从来不信玄学,可眼下这情况只有玄学能够解释。
如果是这样,那天可千万不能经过十七大道了。她暗暗下定决心,就算整个人死皮赖脸压莫向晚身上,蛮不讲理地冲他撒泼打滚,也不能让他去。
是的,就该这么做。
甄巧走进了设计学院楼,下节课是大二的《创意产品设计》。
离上课还有一刻钟,她肚子一阵翻腾,先飞奔进了个卫生间。早上空腹灌了一大杯拿铁,肠胃负荷超标了。
正要出去时,门另一侧传来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握住隔间旋钮的手默默停住了。
听这熟悉的声音,是班上两个女学生。
“下节谁的课来着?”
“刑老师。”
“欸?我们有姓‘邢’的老师吗?”
另一个女生迸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不会吧,都上了两个月课了,你还不知道?”
“什么?”
“甄巧,‘刑部尚书’老师,刑老师。”
顿了两秒钟后。
“哦哦,哈哈哈哈哈!她确实‘刑’! ”
隔间的另一侧。
甄巧:“……”
出去,还是不出去?
如果不想让学生们尴尬的话,还是等她们走了再出去比较好。
但甄巧就不。
她就喜欢看别人尴尬。于是她直接打开隔间,若无其事地走向洗手台。
两个女孩子本来正在补口红,她们听到脚步声,从镜子中看到来着何人后,人傻了。
越来越近的甄巧冲她们笑笑。
她笑容的本意是从容自若,但在当下这个场景,笑出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女孩儿们战战兢兢:“老、老师好。”
“你们在问候‘甄老师’,还是在问候‘刑老师’?”
“甄老师!对不起!”她们笑得比哭还难看,话音刚落便拉起化妆包,飞一般逃离了卫生间。
其实甄巧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若说有一个人叫她“刑部尚书”会惹她生气,恐怕只有一个人——那个语言天才烂梗王。
甄巧踏入上课的教室。
大学生该为自己负责了,所以她从来不点名,不过每节课人齐不齐心里也都有数。
果然,又有几个摆烂人没来。
好在以工科闻名的华大设计系很强,学生也很多,教室仍坐得满满当当,教师自豪感丝毫不减,
早八的课格外萎靡不振。
甄巧尽力夸大说话时的抑扬顿挫,以唤醒学生们摇摇欲坠的脑袋。
“这个折叠的结构和体积之间的关系该如何平衡?作为设计系的学生,我们需要去了解结构怎么回事。如果想了一个造型,最终这个结构却不能实现,那它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意义。接下来我们看看,一些基本的仿生形态案例……”
好在要争保研的大二学生们刻苦认真,都在竭力克服着自己的惰性。他们瞪着大大亮亮的眼睛,随讲台上的老师遨游在设计师的世界里。
三十分钟后,一个男生悄悄从后门溜进了教室。
甄巧仍在说话,余光却注意了一下那个男生。如果没记错,这位老弟早八就没准时来过,期末平时分肯定要扣点分。
上一个时间线里,她从未没点名批评过谁。
但来自未来的她记得,这位网瘾少年持续摆烂玩游戏,大三上学期收到了退学警告。
明明都是高考的天之骄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华大,正是改变命运的时候,半途退学了多可惜。
有时候,还是应该帮帮迷途的羔羊们吧。
虽然这件事本与她无关。
于是,甄巧切换下一张ppt时,没有继续讲课,而是叫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