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背景一片嘈杂。
仔细留意片刻,在听到手风琴的演奏声音后,甄巧明白,在世纪中心旁边的购物广场上,那里有一个常驻的盲人演奏家。
“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刘宇钊如释重负。
“没有,就是当时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吓坏了。”
“现在解决了吗?”刘宇钊关切地问。
甄巧顿了顿,说:“解决了。”
“那就好。”
监控留下的悬念越来越深,让甄巧不由自主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她本不该窥探别人的隐私,却别无选择。
“所以你今天去世纪中心,是去干什么呀?”
不过还好,刘宇钊爽快地回答了。
“我奶奶九十大寿,在京家缘。”
原来是这样。
“九十大寿?恭喜她老人家。”
“嘿嘿,她有福嘛。”
甄巧暗暗梳理了一遍时间线。
今天是晚高峰,世纪中心很可能没有停车位了;而离得最近的停车场,要穿过十七大道到金鼎大厦旁边。
S市寸土寸金,停车费很贵,他脚步匆忙些是为了省点停车费,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是只有凶手才会飞快离开,也有可能是急急国王。
那个帽衫男是刘宇钊没错,但这件谋杀案和他没有关系。
碰巧了,仅此而已。
真巧。
甄巧甚至怀疑起来,自己的姓名是否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占卜。
“所以……巧,咱们有可能吗?”刘宇钊仍然不死心。
甄巧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柔和回应:“我再考虑考虑。”
“好,不急。”
“路上注意安全。”挂电话前,她囫囵吞下悲伤,将剩余的温柔倒了出来。
看着地铁车窗上的倒影,甄巧笑得很凄凉。她想到了咖啡厅的热巧克力,以及白雾中刘宇钊黝黑的脸。
她知道无论回答什么,都不会迎来它兑现的那一天。
反正莫吉托下肚,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不知何时,她已将全部希望寄托到了下一次时空穿梭;此时此刻的现实不再重要,取而代之的分量压在了虚无的现实上。
如果再回到过去,自己一定不会再和他说话了,那这条时间线上所发生过的一切,也都将不复存在吧。
就算记得又怎样?
记忆不是存在的物质,记忆是虚到不能再虚的东西。
22:34,来自Le Temps酒吧的电话准时打来了。
果然是根据报警时间决定的,这一次也是路人报警,所以收到电话的时间和第一次一样。
飞驰的地铁上信号不太好,但甄巧知道对面要说什么,所以一切都不影响。
“半小时后到你那里,我来取莫吉托。”她颇为轻车熟路。
电话那头晒干了沉默。
地铁停到了下一站,手机信号难得恢复了片刻,让甄巧能更加清楚地听到女调酒师冰冷又礼貌的声音。
“您很熟练。”意味不明的评价。
我很熟练?这是什么意思?
甄巧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对面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就提前把所有回答说出来了。
她干巴巴笑一声,解释道:“给我留莫吉托的人跟我打过招呼了。”
嘟,嘟,嘟。
地铁车门又合上了,听筒内再次传来雪花一样的杂音。
沉默更加诡异。
过了许久,女调酒师才开了口:“那么,我在这里等您。”她好像想反驳什么,却及时克制住了自己。
不是前几次冷冰冰的礼貌,而是坚硬的警惕,令甄巧不寒而栗。
挂掉电话后,心脏掉进了冰窟。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是在为那女调酒师的态度而恼火吗?可我明明很讨厌她才对。
闭上眼睛,那张不可一世的臭脸在眼前晃啊晃,红色与蓝色的灯光交相映在她的脸颊。她调酒的手法很像操纵实验器材,不至于不情愿,但全然没有热爱的灵魂。
突然,脑海里的女调酒师笑了,笑得温婉,笑得一点也不像她。
奇怪,我从没见过她笑。
那情感缺失的自大狂怎么可能笑呢。
再睁眼,坐过站了。
**
Le Temps酒吧照常是大学城边最后的热闹,是华大的学生社团聚会的不二选择。
甄巧挤过摇晃灯光下的人群,还好没碰到认识的学生。只是她总也能清晰地记起,这个穿红色格子衫的男生与那个穿黄色百褶裙的女生,已经遇到过四次了。
无论其它的事情如何改变,他们依旧像游戏NPC一样,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的地点。
一个名叫现实的游戏。
不一样的……真的不一样吗?下午那通电话里,莫向晚曾说过的话在心头萦绕,总也无法消退。
或许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