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进了几代机器后, 甄巧直接在探测仪里加了算法,可以自动去除底噪, 生成干净的波形。
而后, 甄巧背着机器,和严笑在S市大街小巷开启了蹲守模式。
不实验不知道, 一实验吓一跳。
“他们”的意识波在很多地方都能探测到,会漂浮在许许多多电子设备附近。
这也侧面说明, “他们”的渗透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
这更加确定了当年对于莫向晚死亡的猜测。
“他们”无法存在于现实空间,却可以控制电路系统;因此, 也只能用算法杀人。
她们收集了更多波,一个月内给莫向晚发去了两百页的意识波波形图。
素材虽然多起来了, 但另一个困难来临了。
这些漂浮的意识波不像柒月酒的聊天记录,无法找到对应的中文翻译。
也就是说, 莫向晚收到的这些波形图, 就只有波形图而已, 没有任何可供对照参考可言。
她们都觉得, 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当执行任务的人变成莫向晚,她们又觉得,问题不大了。
那段时间,莫向晚疯狂掉头发。他累得连洁癖都贯彻不到底了, 就任凭掉落的头发在桌底成团。
于是, 甄巧很自然地接过了打扫卫生的活儿。有时候她也挺过意不去, 仗着莫向晚有洁癖, 就让他天天做家务。
吸尘器吸出的头发格外多。
甄巧既好笑又心疼,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上条时间线莫向晚研究人脑认知区域的时候。
甄巧拧开集尘舱,倒出里面的尘土和头发。突然间,她就想到了莫青天叔叔,那位脑瓜子锃亮的逻辑学客座教授。
“你可别像那帮德国大叔一样,还没上年纪就秃顶。”
莫向晚的声音充满怨念。
“如果能破译出来,掉多少头发我都愿意。”
甄巧被逗乐了:“秃顶了我也一样喜欢你!”
这是事实。
在他们年近四十时,莫向晚的发际线确实一直后移,再参照其父莫青天,秃顶是迟早的事。不过在她心里,这都不是事。
莫向晚显然心不在焉,不停在图上圈点勾画。
“我对此表示怀疑。”
“就算你死了,你只要把大脑留下我就好了。”
“……”
他们的情话总是说得怪怪的;就像甄巧和严笑相互调侃时说的话,旁人听起来怕也会不可理解。
这是独属于他们三人的浪漫。
整个2018年,莫向晚都在探索,深入语言内部——他想知道,它的波峰、波长和振幅分别代表着什么。
这是破解一门语言的过程中,最困难的部分。
他总会想起六岁时,第一次通过语法规则学习一门语言的时候:手捧一本初级俄语教材,他一点点背诵着格数、复数变化、动词变位,以及时态规则,尝试先在脑海内铺出一个框架。
熟悉得亲切。
无数个望不到星辰的夜晚,回忆替他扫去了所有迷茫。他是个初生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热情。
正常情况下,一句话会有主谓宾,复杂的句子会有介词。这些成分相辅相成,共同组成一个具有实际意义的文本。
地球上的语言都是如此,莫向晚暂且沿用他对语言理解的经验,尝试从波形图的起伏中分离出这些成分。
波峰可能代表主语,波长也可能代表主语,高斜率的曲线可能代表动词,也可能代表名词。
排列组合给了无限可能。
就算他的数学远不及甄巧,他也知道会有上千种可能。
于是,莫向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将不同的可能代入不同的排列组合方式中。
多年以后,再回顾往事时,他会将那段日子形容为深浅。在一片漆黑中摩挲,终于看到发亮的东西,靠近时却什么也摸不到。
因为,他的思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在第236次尝试时,他突然意识到,不能以人类的语言思维模式去推断“他们”。
最本质的区别便是,人类有体积和时间的概念,而“他们”没有。
如果先后顺序于“他们”没有区别,那么很多排列组合都是没有必要的尝试。
这一突破,让他破译的速度向前大跨了一步。
很快他就发现,“他们”的语言里,主语和宾语经常粘连,有时甚至直接重合。句子剩下的成分也散落在同一条波形的各处毫无规律。
而有的时候,毫无规律本身就是一种规律。
抛弃了现有语言的所有条条框框后,破译的速度反而加快了。
莫向晚发现,这事实上是自己第一次打破常规。
和甄巧截然相反,他是个很少打破常规的人。
他规规矩矩地考每一次试,按照标准的实验范式做实验写论文,用国际公认的处理方法处理数据。包括第一次发现“他们”的存在,他都用的标准的语料库处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