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笑像关爱智障般看着她。
——你和你爷爷曾经存在过,这是发生过的事,只不过时间线被重写了,找不到它存在的证据罢了。时间是呈现方式,是结果。
这可以类比成保存文件时,选择了“覆盖源文件”。新时间线覆盖了原时间线上,原时间线曾存在过,只是没有痕迹。
那就是“时空覆盖理论”。
而如今的甄巧可以证明,这是对的。最后一条时间线的记忆,真实感远大于以前所有记忆的总和。
于是,她更难过了,也更空虚了。
铃铃铃……
手机的默认铃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
不是《一步之遥》。
因为这条时间线上,是没有福气听到那场演奏的。
甄巧抬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记忆就在那里,从未消失过,只是暂时想不起来罢了;而看到一个锚点,记忆就又会回来——
只有实实在在看到那个号码,她才能想得起来。
是严笑的手机号!
甄巧心脏骤停,赶快接通。
显然,严笑同作为时空见证者,也记得这一切。
不过与甄巧不同,她一直具有物理学家的严谨,将他们两人都手机号都背得清清楚楚。
正欲倾诉之时,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了。
“这下你满意了吗?”严笑的声音是颤抖的,愤怒的,“他死了,提前九年死了。”
甄巧从未听过严笑如此愤怒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严笑从来只是嘲讽,而不是愤怒,因为她除了物理学,并没有太多在乎的事情。
“我知道。”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严笑几近崩溃,每个字都抖得厉害。
“如果我从未遇见过你们,我可以很开心地过,反正我总归能想出CTC宇宙模型,我就是很厉害。”
甄巧沉默半晌。她知道严笑的感觉,因为她也经历了一模样的事情。
然而,她是无法作为受害者而愤怒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当初她造成的,全部责任都在她自己。
严笑剧烈咳嗽了几声,喉咙染上了哭腔。
“可我曾遇见过你们,我记得之前的那九年是怎么过的。然后,我就再也无法接受没有你们的世界了,我一想到这条时间线上的九年,我就好难过好难过。”
从来不哭的严笑哭了。
甄巧也不知道该不该觉得荣幸,她曾一直以为这个铁面冷美人一生都没哭过。
“我可以接受他死,但我接受不了,一个从未认识过他的世界。”严笑的嗓音渐渐无力,消失在通信中。
听到这句话,甄巧手一软,手机从她的掌间滑落,掉到了地上。
她知道,对不起严笑。
“对不起。”
严笑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不怪你,因为我也想让他活。我也是失了智。”
“不管怎么样,之前的回忆都存在过,对吧。”那可是你自己推导出来的理论,甄巧头一次感到心脏在流泪。
严笑没有回应,而是说了四个字。
“我想你了。”
好巧,甄巧也想她了。
明明她们半小时前刚见过,可又九年没有见了。不,是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们压根就不认识。
甄巧问:“我去找你。你在哪儿?”
“你家楼下。”
甄巧心脏一颤,急忙奔向窗户,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严笑坐电梯花了不到三分钟,可甄巧却从未觉得一生中有如此难熬的时间过。
一切都像梦一样。
直到严笑实实在在地站在了门口,她才想起来,这确实不是梦。
严笑在玄关处换鞋。她瞥了乱糟糟的客厅一眼,欲言又止,却终也什么都没说。
甄巧便也不说。
她们暂时都不想提到他的名字,虽然他已经死了九年,时间早该冲淡了悲伤。
严笑脱下羽绒服,随手挂在展示台旁的衣架上。这是惊人的肌肉记忆,以前的时间线里,她来他们的家,都会这么随手一挂。
“看到你,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人生还有意义。”严笑的眼眶很红肿,能看出她刚才哭得很凶。
虽然这个时间线上,他们三人并不认识,但严笑的样子几乎没变。依旧挽着利落的长发,白皙的脸透着冰冷,踏着切尔西靴和风衣;她从来不会为别人改变自己。
甄巧内心酸涩。
她有千言万语想和严笑说,想好好倾诉这九年来的孤独;可眼下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个。
尽可能不去想情感上的事情,尽可能保持理性。
甄巧深吸一口气:“我记得时空机器怎么做,我能做出来。”
严笑愣住了。
她没料到甄巧会说这样的话。
甄巧又害怕起来了,她害怕看到严笑那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