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心里清楚, 他的刀锋对外锐不可当,也永远不会指向自己。
可再好的质地,到底也同精钢玄铁一般, 触之只觉彻骨寒凉。
更何况,刀,终归是要染血的。
雪初凝不希望他的手上沾染旁人血污。
这倒并非是她仁慈,只她心里的宴清霜该是无瑕之玉, 一如琉璃净世的飞雪, 不染纤尘。
但毕竟世事难料,时异势殊。
利刃总有出鞘之时,温柔之人的愤怒也终会化作燎原烈火,将藏在暗影里的不堪与卑劣, 彻底烧个干净。
只她心里仍是不舍, 也实在……
“实在令人叹惋。”徐宥蓦地开口,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所察觉, 竟正巧接了她心里的话。
雪初凝心头一跳, 连忙不动声色地收起思绪。
便听他继续道:“宴道友有如此遭遇, 我亦深感痛心。只他当年离开得突然,使得众人为他担心不已, 如今既已归来,何不让他出来多走动一二?”
“抛却身份不谈,他与你我也算同辈,仙门各位前辈贤德仁厚,定不忍对他之事袖手旁观。”
“他若愿意,待我此次回去便向师父禀明,有太玄宗出面,想必其余各宗也会鼎力相助。届时,以宴道友的资质,琉璃净世或能东山再起。”
雪初凝闻言,心里直呼救命。
她的这位徐师兄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令她十分头疼——
相比于其他同辈之人,徐宥本就年长一些,雪初凝与其他小辈,私下里时常唤他兄长。
久而久之,徐宥同她说话,言辞间便习惯性带着些长者语气,其中不乏说教与劝诫。
雪初凝自是不爱听这些大道理。
人生一辈子,道理总也讲不完,她的耐心全用在宴清霜身上了,面对徐宥的大道理,不是撒泼耍浑,便是捂着耳朵飞快跑掉。
偏偏徐宥也是个顶好的脾气,即便一次次被她搪塞、糊弄,甚至光明正大地冲他使性子,他也依旧温和地对她笑。
至多无奈地叹叹气,而后摸着她的头,笑着对她道:“去玩儿吧。”
只后来依然锲而不舍。
雪初凝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也深知他是一番好意,故而对他的说教也谈不上厌烦,只压根儿不想听。
却不料今次再见,不仅是她,竟连宴清霜也难逃被他唠叨的命运。
且不论那些仙门前辈是否当真贤德仁厚,只琉璃净世之事现下还未明晰,宴清霜的怀疑也尚未寻到更多证据。
知道的人越多,于他的计划便越是不利,实不宜在此时打草惊蛇。
雪初凝如今已不是当年的顽劣幼童,自不会当着众人驳了徐师兄的面令他难堪。
幸而宴清霜不在这里,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应对徐宥。
她垂下眼睫,长叹道:“徐师兄有所不知。三年前的事情对他打击太大,他一时难以平复,之后便偷偷躲了起来,就连我也不肯见。”
“许是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得知我经过流霞镇,他便也匆匆赶到这里,这才让我稍稍安了心。”
她说着,抬眸看徐宥一眼,故作迟疑道:“只他现下对前事仍有介怀,成日里颓唐消沉,每每夜深惊梦,醒来后都会暗自神伤,点一盏灯,独坐到天明。”
“唉,徐师兄一番好意,恐怕他是无福消受了。”
立在一旁的月浮衣二人听到这话,面色皆有些古怪。
言君同是个不大会说谎的,便将这话信以为真了,“宴道友居然……”
可他近几日瞧着,似乎并无不妥,何来消沉一说?
言三公子后面这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月浮衣及时扯了扯他的袖子,才没让他揭了雪初凝的底。
月浮衣的动作极为隐蔽,徐宥丝毫不曾察觉,只当言三也不知晓此事,故而反应大了些。
徐宥垂眸注视着雪初凝,并不过多叫她为难,只道:“抱歉小凝儿,是我思虑不周。他回来便好,宴道友确为良人,看到你与他未生嫌隙,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他又仔细打量起雪初凝,道:“上次是我未能及时拦下烈铂长老,你的伤可好些了?”
“徐师兄放心,我早就没事了。”
雪初凝不想令徐宥担心,只笑道:“我那时着实气昏了头,竟敢对烈铂长老出言不逊,幸好他老人家没同我计较,休息一日便恢复了。”
徐宥点了点头,敛眉道:“我没想到长老会突然出手,还好当时有青相圣子在。”
他话音一顿,又问:“怎么,他没同你一起过来吗?”
雪初凝心下哀嚎一声,经由司予一闹,现下众人皆知宴清霜已回到她身边。
早知今日这般情境,她当日在五伢村时,便不该谎称青相曾与她是双修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