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只好似自己于宴清霜而言, 与旁人也无甚区别。
一样需要回避, 一样需要用禁制防着。
这样的想法倏然闪过, 她又觉荒谬至极, 过于矫情了。
且不说此事本就由她先行提出,便是宴清霜不在意,让她跟着留下, 但也还有寂尘呢。
寂尘同她可实在算不上熟悉,她若在场,反而会影响宴清霜问话,实是没有必要在这等小事上多做纠缠。
先前在琉璃净世时, 寂尘身为青昀道君的亲传弟子, 在一众弟子中最是遵礼循法,严苛程度几乎与戒律长老不相上下。
即便雪初凝有宴清霜相护,遇见这人也恨不能立马绕道而逃。
可后来她愈发胆大,位高如戒律长老, 最终也没能逃过她的戏弄。
至于寂尘, 更是没少在她手上栽跟头。
奈何当时,少宗主与宗主皆明里暗里地护着她。
寂尘也只能忍气吞声, 硬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 此后见着这位小祖宗, 也跟着绕道走。
只没想到,原来最守规矩的人, 竟最先破了自己苦守的清规戒律。
一朝食髓知味,此后便如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实叫人唏嘘不已。
思及此处,雪初凝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然落后了许多。
好在她本就走在最末,便是露出些异样,也不会被人瞧见。
她心想,自己这般胡思乱想,定是受了媚音之事的影响。
加之昨夜没能睡好,整个后半夜都耗在旁人身上,此时竟也跟着糊涂起来。
她用力晃晃脑袋,带得鬓间发丝乱了几许,又抬手理顺,趁着无人注意,赶忙跟了上去。
经过木梯拐角的时候,雪初凝不经意转眼,恰瞥见过道正中的一间客舍。
那正是柳息所在的屋子,里面仍点着灯,透过门缝泄出来,在走廊的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黄的线。
昨夜遭了这般变故,生死一线间,想来那书呆子多半是不敢入眠了。
雪初凝心里琢磨一番,想着毕竟相识一场,且那柳息本就是个胆小的,可别真被吓出了好歹,还是应该过去多问两句才是。
但她转念一想,这书呆子满脑子迂腐之词,若自己独自前去,恐会令他更加惶恐,实在是麻烦。
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无其事地步下木梯。
因着寂尘的缘故,媚音不愿离开太远,便在楼下大堂内等候。
她安静坐在角落里,低头看向手中盛着帝青墨的黄铜墨盒,久久沉思。
雪初凝回眸看她一眼,也不多劝。
该说的都已说清楚,寂尘的伤势根本无可逆转,饶是媚音再如何拎不清,此刻也该心中有数了。
她收回视线,随一行人出了客栈。
时辰尚早,天边仅现出些微曦光。
今日是仙缘大会的第二日,各仙门的来使齐聚不尽山庄。
言君同身为此间主人,自该回去待客,才不显得失礼。
况且夜间离开时,昨日的文试还未出榜,也不知遴选出的前五十甲弟子名录,是否已拟备妥当。
为保今日的会事万无一失,他还须得尽快往秘境去一趟。
雪初凝原本打算将言三公子送至客栈外,便折返回去陪着媚音。
到底她才是客,言君同对于流霞镇,远比她熟悉得多。
此时客栈门前,只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
二人互相客气一番,言君同便领着墨宗弟子往回走去。
可方一转身,却远远瞧见了一抹玉色身影。
月浮衣这次独自前来,身边没有带上言君同留给她的那两个护卫。
言君同看见她过来,面上不自觉溢出些笑意。
雪初凝也停住身形,笑着同她招呼。
这只神月宫的小兔子,也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神月宫主锦衣玉食地养着她,却并未将她养成个娇惯的性子。
反倒待人和和气气,说话也温声细语,叫人忍不住同她亲近,也舍不得将凡尘俗世里的晦暗带到她面前。
舍不得污了她的眼。
月浮衣自东边而来,渐渐显露的朝阳自她身后升起,金粉洒了满身。
离开不尽山庄前,她已听自己院前的弟子说起过昨夜之事,因而在客栈里见着言君同,也并未惊讶。
她这次非是为寻雪初凝而来,寒暄过后,只敛起笑意,垂眉道:“我离家太久,母亲传信催了几次,今日又着人过来,欲接我回去,已到了镇外等候。”
她抬眸看向雪初凝,目光又不易察觉地瞄了言君同一眼,有些不大情愿,“我此次,是来辞行的。”
“这么快就要走了?”
音落,言君同自觉失态,便又咽回后面的话,只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难掩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