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古寺冰寒雪冷,银装素裹。
玉叶只不过待了半刻,便不住地浑身打哆嗦。
身后的寮房屋门大敞,里面暖烘烘的,但玉叶未得允准,却并不敢入内。
她匆匆而来,未敢多往屋内瞧上一眼,但医者嗅觉敏锐,屋子里若有若无的女子香,也实在叫她难以忽略。
原来此处住的是位姑娘,想必是宴公子十分在意之人。
方才他那般紧张,难道是这位姑娘出了什么事?
玉叶秀眉微敛,望一眼前面高耸的佛殿,搓着手臂小跑过去。
佛堂外一片狼藉,雪沫好似被狂风席卷,露出青灰岩板和深褐泥土。
这寺里空无一人,玉叶有些害怕。
她站在殿外,仰头望着高大不似凡物的菩提树,内心震撼之于,连忙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
“原来这便是仙山福地呀……好冷。”
小姑娘嘀咕了一句,提步迈入佛堂。
案上的线香方才燃尽最后一丝轻烟,玉叶本想续上,奈何殿内无烛,遍寻不到明火,只好作罢。
她在明黄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闭目祈愿。
“佛祖保佑,宴公子和他要寻的姑娘平安无事,一切顺遂。”
“愿乱世将定,百姓安居,天下再无狾毒。”
“方大夫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
玉叶说完心中所愿,对着佛像叩了三个礼,这才睁开双眸。
然而余光一瞥,却蓦地发觉侧前方立着一道人影。
“呀!”
玉叶吓了一跳,惊呼着急急起身。
可她的左脚尚未完全康复,被这古寺的寒气一激,竟又生出几分疼痛,惊惧交加之下,一不留神便跌坐在地。
那道倚着神台的人影,似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瞬,便从晦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还真是个凡人丫头……”
无定喟叹似的说着,抖开手中一条鹅黄色的长绒斗篷,立马将小姑娘罩得严严实实。
那斗篷似是神物,甫一上身,便将周遭寒冷抵御在外。
玉叶得了温暖,方才冻僵的手脚也渐渐有了知觉,她意识到对方应不是恶人,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
待瞧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她试探着小声问:“你是……这里的僧人吗?”
无定龇开一口白牙,笑眯眯地答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不过是个游方散人,唤我无定便可。”
*
这座古寺位于西北之地的若伏山上,寺里有一株万年菩提树,故名菩提寺。
菩提寺应是许久之前由佛修设立,整个若伏山上也仅有这方寸之地,灵气尚且丰裕。
或许也是出于这个缘故,此地至今未被仙门发觉。
佛寺虽荒弃已久,但也难得保留下天地间最原始的造化之力,是如今罕为一见的净土,于清修大有裨益。
此地是无定从前云游时偶然所得,但他惯来闲云野鹤,鲜少会在一处久居。后来恰逢宴清霜遭难,无定便将这菩提寺之所在告知与他,至少也可避一时之祸。
离开雪初凝之后,宴清霜本打算在此闭关,奈何不出月余,便听闻沈赤亭欲要吞并浮玉宫的消息。
若是换作旁的宗门,他自是不会在意,但浮玉宫有他唯一放不下的执念,到底与别处是不同的。
他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强行出关,怎料,到头来还是迟了一步。
这两月以来,修士身染狾毒之事屡见不鲜,但中招者皆是修为低微之人。
故而雪初凝染上狾毒一事,出乎了所有知情者的意料。
宴清霜这几日寸步不离地照顾她,毒素发作的规律也渐渐趋于稳定。
却不想,他今次只离开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叫这猫儿趁机逃了出去。
他知道雪初凝恢复了意识,却也因此更为惶恐。
菩提心确有除恶净秽之能,但他并非不会被毒素感染,只是在菩提心的净化之下,这些毒素几乎不足以控制他的行动罢了。
他能感受到身体的一切变化,同样会看到万物失色,天地泣血。
所以他知道,阿凝一定会害怕。
清醒的意识分明对血和腐肉抗拒无比,却又无力挣脱毒素的控制,好似身体沦为邪魔的躯壳,束缚着神魂,喜恶概不由己。
最终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血色蚕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一定怕极了。
她害怕自己会伤及无辜,伤到他,所以定然会逃去一个无人之地。
狾毒的狡猾之处便在于此,在对血液的极度渴望之下,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徒劳的反抗。
哪怕是为此伤害自己。
可她为何一定要逃?为何不能等他回来?
为何不相信,他会有办法令她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