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听说,这是谣传……况且合欢宗有她的师父在。”
“你帮一只猫妖说话作甚?”另一弟子脸色古怪地乜斜他一眼,“妖族生性狡诈,能做出什么好事来。再则宗主也说,少主之死乃系雪初凝所为,你难道连宗主的话也要质疑?”
那弟子垂着眼仍想反驳,但此时山门处幡旗下的铜铃兀自轻响,一股威严不容直视的冷压,顷刻间笼罩于主峰之上。
众弟子便知,是宗主和大师兄回来了。
方才还在低声论辩的两个弟子,此时也连忙随众位同门一齐恭恭敬敬地分立两侧。
沈赤亭大步踏过山门主道,脸色阴沉至极,衣袍上也多了数道划痕。但徐宥并不在他身旁,只远远随在后方。
有眼尖的弟子看出那师徒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加之宗主满脸怒容却不见悲色,便料想许是今次出师不利,未能如愿将雪家的小妖女绳之以法。
虽说宗主威仪不怒自生,但沈赤亭素来与人为善,平日皆是一副温和做派。弟子们鲜少见他动怒,更遑论如今日这般,远远瞧着便好似要被那雷霆之火殃及。
他们躬身垂首,一时间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一字。
沈赤亭行至殿前交代一番,便冷着脸闪身来到后山那处隐秘的凉亭里。
亭中早有一人等候,沈赤亭几步踏去,抬手重重在石桌上一拍,怒道:“你可知,你今日之举,会给太玄宗招来多大的祸患!?”
闻言,魆依旧负手背对着他立在一旁,沉默望向亭外山石上直落而下的一条细流,半晌才道:“春溪镇之事已然败露,就算我不出手,难道仙门众家便不会对太玄宗起疑?”
他徐徐转身,黑袍微扬,悠然在沈赤亭对面坐下,“言知明临时倒戈实在意料之外,忘嵘本就被迫参与其中,自然也乐得见你失势。墨、道两宗知我存在,定然对太玄宗更为忌惮。沈宗主,我这是在帮你。”
“大言不惭!”
沈赤亭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若真心要帮老夫,方才便不会阻我取那妖女性命!”
魆听到这话,原本略微扬起的唇角倏然绷直,却并未接话。
“你我皆知毗岚宝印在雪意手里,若非出了琅寒这个变数,区区妖族,在老夫面前又岂会有反抗之机。雪意的软肋唯有她的女儿,只要擒住雪初凝,何愁她不会乖乖交出宝印?”
沈赤亭怫然瞪向对面的男子,“只为了一个女子,数年筹谋毁于一旦,还要搭上太玄宗万世累积的名声。你当真是,太令为师失望了!”
这番呵斥携着雷霆之怒,石桌碎为齑粉,山石震颤不止,细流也凝滞半空。
而这凉亭里荡开的腾腾杀气,皆受限于后山严密的禁制之内,无法溢出分毫。旁人对于此间发生的争执,更是不得而知。
磅礴灵力瞬间扬起魆的衣袍,露出兜帽之下未作遮掩的清俊真容。
几息之后,断流复又随着水花一齐落下,周遭重归寂然。
那青年面相和善,俨然一位温雅的端方公子,此时他面上并不见一丝笑意,便显出几分迫人之势。
他眼睫半垂,手中握着方拿起的茶盏,动作顿了片刻,才悠悠饮啜一口,而后随手一扬,将那杯盏连带茶水一齐抛在地上。
“师父答应过的,不会伤我妹妹性命。可今日那一掌,若非凝儿得以破境,只怕早已被震碎经脉,无力回天了。”
徐宥缓缓抬眼,依旧轻飘飘说道:“是您食言在先,怎能怪徒儿忤逆?”
“好、好,好得很!”
沈赤亭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教出的弟子,如今渐渐脱离自己的掌控,不由恨得眦裂发指,“你莫忘了,若非妖族大肆占据仙山福地,你徐家又何至于远栖荒僻之地,何至于阖族凋敝!你可还记得,你的亲妹妹,早在徐家陨落时便已经死了!”
“我当然记得!”
徐宥提高了声音,“但我早已将凝儿视作亲妹,是妖又如何,在我眼里,她与阿箩并无分别。”
“是么。”
沈赤亭声音更冷几分,“那熏儿呢?你对她当真就无半分情意?你若不喜这桩婚事,直言便是,何必与老夫虚以逶迤,暗地里却对她下此狠手!”
闻此,徐宥略微皱了皱眉,“我说了,南薰之死只是意外。是她擅闯禁地,妄图解救那些元神,又不慎触发了禁地机关。与我又有何干?”
“可你当时分明也在附近,岂会不知熏儿遇险!?”
“我的确早有察觉,但我也未料到,在您与二位长老联手所设的机关之下,她竟撑不过一息。我只去迟一步,她便被那道阵法绞碎了神魂。”
徐宥冷笑,抬眸迎上那道携着怒火的目光,“师父将她养得那般天真,在她面前,却又对此谋划讳莫如深。她有今日这般下场,难道皆是徒儿之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