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想到,沈赤亭居然会将亲生女儿的死,也当作自己翻云覆雨的手段,用成了构陷旁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事若成,世人只会认为是他痛失爱女,不得已以血偿血,同时又为上清界斩除妖邪,是值得歌功颂德的大义之举。
若不成,顶着谋害仙门首府之女的罪名,雪初凝定会受到八方诛伐,连带着浮玉宫也会被仙门一并声讨。
她犹记得半月前沈南薰临走之际,说出的那番话,还有她脸上露出的那一抹似笑还悲的神情。
如今想来,沈赤亭和魆筹谋多年,又岂会容许玄穹山下镇压的元神,被一个于大事毫无用处的沈南薰轻易解救。
只怕这位沈少主,高估了自己在玄穹山上的地位。
也高估了沈赤亭的良知。
若她知晓自己身死后,还要沦为沈赤亭颠覆仙门之势的棋子,不知她会否仍对这残存的父女情意抱有幻想,会否后悔自己当日对沈赤亭的维护。
雪初凝立于浮岚殿窗前,望着下面不可开交的战局,指尖泛白,死死扣着金玉窗框。
看到紫衣压境,她终是忍无可忍,转身急急步出房门。
然此时琅寒靠在殿门旁,抬手将一柄折扇横在她身前,“师姐让我看着你。这个时候,你的确不该露面。”
“我不去,难道要任那姓沈的凭空污蔑吗?”
雪初凝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却没推动,急道:“我既然回来继续做这浮玉宫的少主,自该与浮玉宫同生死,共进退!”
“再者,沈赤亭此次乃是冲我而来,如若阿娘因我出了事,我此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师父若是当真对我好,便不要拦我!”
说罢,琅寒仍无动于衷。
雪初凝又急又气,正打算使个计策,趁机猫腰从他手底下溜出去,但那柄横于眼前的折扇却忽而收了回去。
“有理。”琅寒蓦地出声。
雪初凝一愣,倒是没料到师父居然如此好说话。
便又听他一板正经地说道:“我无名无分,又是外宗之人,若是贸然去帮师姐,恐怕于她名声有损。而你却不同,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我来救你合情合理。嗯,很好。”
说着,他以扇抵掌,转头对雪初凝说:“既如此,你便快些下去罢。哦对了,此事千万莫与师姐提起,否则她定要赶我出谷了。”
听到最后,雪初凝终于回过味儿来,脸色愈发阴沉。
敢情师父是将她抛出去当饵,自个儿好顺理成章地在她母亲面前“英雄救美”,博得佳人青眼。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呸!重色轻徒,为老不尊!
简直就是个老狐狸精!
若非现下事态紧急,她定要抓花他的脸,咬穿他的手,挠得他体无完肤!
看他还有何颜面在她母亲面前晃悠。
雪初凝咬牙切齿地瞪了琅寒一眼,立时化作流光朝着主殿奔去。
*
主殿浮岛平台之上。
雪意正与沈赤亭对峙,看到雪初凝出现在此,她轻轻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
雪初凝冷眼扫过前方乌压压的人群,目光忽而一滞,随即心也沉了几分——
太玄宗的紫衣,领先于后方灰蓝道袍,及玄色儒衫之前,人数也最为广众。
此次沈赤亭身旁,并不见微木、烈铂二位长老的身影,只多了一位紫袍锦衣的公子,正是徐宥。
雪初凝视线久久停留在徐宥身上,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虽然她知晓徐师兄身为太玄弟子,此番前来,应是难违师命不得已之举。
但浮玉宫于他亦有收留养育之恩,两相取舍,他最好的选择该是置身事外,而不是跟在沈赤亭身旁,任其污蔑于她,残害浮玉宫妖众。
雪初凝定定望着徐宥,眉目间满是无言的疑虑和失望。
那人感知到她的视线,亦深深蹙眉,最终却只无奈落下目光。
沈赤亭负手在前,瞥见雪初凝二人相撞的视线,不由怒形于色。
他冷哼一声,抬眸道:“雪宫主,你当知晓,老夫本无意为难浮玉宫。但我儿惨死于令媛之手,此事,不知雪宫主能否做得了主。”
雪意面容冷峻,站在高台上睨望着那白须白发的中年男子,声音不矜而庄:“凝儿这两月一直陪在我身边,从未踏出过云岌谷半步,沈宗主口口声声说凝儿是凶手,敢问,有何证据?”
沈赤亭怒喝道:“我儿颈间怖魔剑痕,便是最好的证据!”
此时一声带着嘲讽意味的轻笑,灌入众人耳中。
“沈宗主,上清界修者皆知我这怖魔剑痕是何模样,若是如您这般境界的修者故意伪造,也未必不能以假乱真。”
沈赤亭侧目望去,厉叱:“大胆妖女,休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