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初凝的神思犹自迟钝,只这冰原于她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眼眶一瞬便蓄满热泪,怔然迎上那人的目光。
她仍记得自己现下的处境,眼前之人不过一场虚幻大梦。
可即便是梦,那人投来的目光依旧淡漠,仿佛仅是将她当作陌路人,下一刻便会径直擦肩而过。
这并非是她藏在心底深处的渴望。
她想,落花烟也不过如此。
只不出片刻,她的手脚竟似乎恢复了知觉,那股奇诡的热意和麻痒也随之清晰起来,好比终于打通了体内阻碍,猛然朝着不可言说之处涌去。
身体的变化令她暗自心惊,惶然抬眸时,却发觉自己忽而不受控制地撑起身子。
手脚仍是乏力,她的动作艰难迟缓,却又不可自抑,堪堪跪坐在那人身前,双手沿着素白的衣摆向上,攀握住那人的手,轻轻贴在脸侧。
似在汲取冰原上唯一的温度,也似祈求更多。
大抵梦境终究与现实不同,眼前的“宴清霜”竟也有了回应。
他修长的指节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指尖一挑便迫得她仰起头对上他那双淡漠的冰眸。
只他眸中掠过一丝困惑,似是不解为何她忽然泪流满面,随后未作多想,便要俯身落下一吻。
可雪初凝心里却莫名生出抗拒,残存的意识让她暂且得以保有理智。
那人的怀抱温暖又令人安心,是之前三百年间习以为常的留恋。
她迫切地需要被这怀抱安抚一身伤痛,但也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人仅仅只是幻象。
一旦忘记了这个事实,或许她可以在梦境中得到更多,但如今的宴清霜绝不会碰她。
至少,不会在已成残垣的琉璃净世,行如此不敬之事。
雪初凝挣扎几许,终是狠了狠心,用力咬破舌尖。
疼痛换回了一丝反抗的余地,让她得以在彻底迷失前,将那仅有一纸之隔的幻象死命推了出去。
*
一旁的司予仍旧哀嚎不止,他低头抱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右腕痛苦地抽气。
他那截利刃斩落的断掌,就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宴、清、霜——!”司予惨白着脸色,咬牙一字一顿地叫喊,“又是你!”
那人却无暇理会,一心顾着怀中猫儿的伤势,只觉着他吵闹。
月浮衣缩在角落里,被方才的变故惊得忘记了挣扎。看到雪初凝伤重至此,又昏迷不醒,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始终无法安定。
所幸来者是宴清霜,有他在,想必雪初凝也可无虞了。
合欢宗药物名目繁多,宴清霜不可能尽数了解,但也对落花烟之名有所耳闻。
仙门修士不论境界几何,除了欲行双修之事者,旁人皆对此物避之不及。
偏偏,这东西无药可解,唯有阴阳交合才可平息欲|念。
可先前二人尚未成婚,宴清霜哪里舍得碰她。眼下她重伤至此,又从未经过人事,身子多半也是受不住的。
思及此处,宴清霜复又想起方才赶来时看到的正欲作恶的手,眼神顿然更为寒凛,阴沉沉睇着跌坐一旁的司予。
正此时,怀中的人猛然颤了一下,宴清霜立时收回视线,敛眉看向她。
雪初凝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些许,虽短暂从幻梦中抽离出来,意识却仍是混沌不清。
她垂眸一看,隐约瞧见地上面目狰狞的司予,几乎下意识向后缩去,却又发觉自己正靠在一人怀里。
而那人看到她的反应,侧身一挡,宽阔的肩膀恰好将她的视线遮去。随之而来是雪松一般清冽浅淡的香气,萦绕鼻息间,莫名叫人觉得心安。
“……宴清霜?”她无力抬起眼皮,只梦呓似的唤了一声。
“是我。”
他低低应着,一手探向她的腕脉,一手仍撑在她的后心,源源不断地渡去灵力。
雪初凝的情况并没有好转,落花烟的药力不断侵入血脉,一遍遍冲击着她的意志。伤口处弱化的疼痛,反倒使身体异样的感觉愈发昭然。
诸如此类的药物大抵都是如此。
顺应之,可酣畅淋漓;反之,则生不如死。
雪初凝高悬的心得以安放,然在药效的驱使下,她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不再受自己支配,呼吸也变得沉重而凌乱。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她的手不自觉环住宴清霜的脖子,仰起泛着红晕的脸,贴在他脖颈间胡乱磨蹭。
但此刻她偏又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抗拒皆使不出半分力气。
雪初凝思绪繁乱,心底不由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自己现下这般作态,似乎与那些侧着尾巴发|情的母猫没什么区别。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屈辱的一日,即便身旁之人是宴清霜,她也不愿让自己失态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