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又何曾少过?
到底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她心狠。
思及此处,雪初凝顿时又恼了起来,顺手折下一根树枝,对着侧旁的灌木丛恨恨抽去。
新叶娇嫩,哪经得起这般磋磨,不多时便四分五裂,草木腥气掺杂在露水里,氤氲满怀。
柳息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觉得自己不宜再沉默下去,斟酌着字句劝道:“阿凝姑娘,气急伤身,何必动怒。其实……你若愿意,不如将心中苦闷,同小生说道说道,兴许,小生也能为你开解一二。”
“你?”雪初凝停下动作,回眸瞥他一眼,满是不屑。
柳息不以为意,又道:“是啊阿凝姑娘,感情之事,总归还是旁人看得更为通透。就算小生愚钝,未能明了其中真意,但倾诉一番,心里多少也好受些。”
雪初凝打量着他,少顷,又回身继续前行,好在也算放过了那些无辜的树叶。
就在柳息以为她不打算开口之时,她却忽而轻轻出声:“我和他事,旁人是不会明白的。”
“如若没有三年前那场变故,我与宴清霜,现下已然是夫妻了。他又怎么敢这样对我!”
不提还好,提起这茬,她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扬起手中的小木棍,便朝那不堪摧折的细枝嫩芽抽去。
“消消气,消消气……”柳息拦住她,颇有些无奈,“今日是谁说的,要去同那位讨个说法出口气?怎的回来之后,反倒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这是,没能如意?”
“呵,笑话,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雪初凝轻哼道,“本姑娘出手,就算讨不得好处,也绝不会自个儿吃亏。”
“我方才当着宴清霜的面,把婚书撕了。”
“他现下,多半正躲在房里难过呢,你没瞧见他方才的模样,眼睛都红了。那么大个人了,委屈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哼哼,丢人!自作自受,活该!”
她故作轻松地说完这番话,转头却瞥见柳息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不由问:“干嘛?”
柳息幽幽叹了一声,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无奈道:“脸都花了,快擦一擦,我权当没看见。”
雪初凝后知后觉地抬手一摸,才发觉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又沾了水痕,她垂眸朝柳息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眼睫微颤,带出了更多泪珠。
“谢了。”
她小声嗫嚅着,接了帕子转过身去,又道:“我也不知怎会变成这样,大抵当真是气昏了头。”
柳息听出她说话时带着鼻音,便也温声安慰:“感情之事,向来强求不得,你也看开些。”
“不过……”他谨慎地道,“那封婚书,你当真就这么撕了?”
“当然不是。”她道,“毁掉的那封是假的,真正的婚书还在浮玉宫仔细存着呢,那是青昀师伯当年亲笔所书,即便我和宴清霜最终天各一方,这婚书到底也毁不得。”
“更何况,那人日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起码还算给我留了一纸婚书,不至于连个寄托也寻不得……”
话至此处,雪初凝心中一沉,气得直跺脚,“宴清霜这个大木头!坏男人负心汉!居然以为说几句狠话便能逼我放手,什么逢场作戏……我倒是没见过,哪个逢场作戏的,到最后竟什么也不图。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吗!”
说罢,又提起手中树枝,直指一旁的柳息,“你信吗?”
柳息一愣,摇摇头:“不信。”
又道:“你许是没留意,总之,宴公子每每瞧见我跟在你身旁,都恨不能用眼神将我千刀万剐似的。啧啧,他这坛子醋可是有些年头了,依我看啊,他就是口是心非。”
雪初凝垂眸瘪瘪嘴,听着这话,心里终于好受些许,“他有不得不做的事,这件事凶险万分,他不想牵累我,也不愿耽误我,故而想方设法地赶我走。”
“但他从未问过我的想法,或许在他看来,相较于我的安危,愿与不愿根本无足轻重。可我就是很生气!”
“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废物,他凭什么要我永远活在庇护之下!我明明……明明可以帮到他的。”
柳息半懂不懂地听着,虽不知晓那位宴公子究竟要做什么,但也隐约明白了他与雪初凝之间,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可这毕竟是那二人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插手,即便他有心劝导,再多安慰之言,也不过徒增伤怀。
发泄过后,雪初凝的情绪平复许多。
沉默前行片刻,她忽而轻声问:“喂,你一介凡人,得知我是妖,为何还要跟着我?你不怕么?”
柳息微一挑眉,心道:我可不是凡人。
面上却说:“妖也好,人也罢,但凡开了灵智的,皆会有善恶之分。为恶者,便是身无灵力的寻常人,也不免叫人胆寒。阿凝姑娘心地良善,远胜诸多凡人,是妖,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