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师父琅寒就坐在距掌门最近的位子,直到现在也未曾说过一句话,只闭目靠着椅背,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点着。
凌芷与风晚二位长老居于右首。
她们一个穿着劲装,一个裙带飘飘,二人素日里便不大对付,每次议事都难免会吵上几句嘴。
雪初凝对此早有耳闻,故而方才在外听到了那番话,倒也无甚意外。
更何况,风晚长老所言却确是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对其心生不满。
至于左首的另两位长老,至此亦未曾有何表示。
潜梦长老未施粉黛,如墨的长发用木簪挽在脑后,此刻正微微垂着眼睫,神情淡然得好似心不在焉。
而她身侧的焚休长老则事不关己一般,端着茶盏浅啜。
他的面容是异于常人的白,在石青色直裰的映衬下,更显出几分病态。
察觉到雪初凝的打量,焚休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看了过来。
雪初凝在他厉如鹰隼的目光里,讪讪收回视线。
随后便听离绯说道:“行了,今日无关宗门之事,你二人在我这里只是小辈,我们这群上了年岁的,还犯不着同你们计较。”
风晚闻言,也笑着开口:“是啊初凝妹妹。今日本就是仙音门故意为之,姐姐方才说话不中听,但也绝无开罪你与宴公子的意思。”
说这话时,风晚的语气,倒与方才的刻薄大为不同。
饶是雪初凝听了,也觉着甜腻得心里发慌。
她不由侧目看了过去,却见风晚长老的一双含情目,正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她身旁的青年。
雪初凝只觉掩在衣袖下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便听得凌芷长老轻声嗤道:“在场之人就属你年纪最大,初凝师侄的年岁还不足你的零头,你也好意思在人家面前自称‘姐姐’。”
风晚最是忌讳旁人提及她的年纪,听到这话,仿若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奓了毛。
“我哪里有那么老!你不要因着方才与我意见不合,便在这种事情上趁机羞辱我!”
凌芷搭着眼皮,端起茶盏,“实话实说罢了,弟子名录上可都一笔一划地记着呢。”
“你放屁!”风晚蹙眉瞪着双眸,一下子站起身。
离绯对这二人头疼不已,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出声制止:“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
风晚只得闭了嘴坐回去,一双美目仍恨恨瞪着凌芷。
后者则徐徐对她举了下茶盏,唇角噙着清浅却得意的笑。
早在前任掌门顾絮舟掌权时,合欢宗除了几条关乎原则的规矩,其余的便几乎形同虚设。
离绯平日里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每每见着这两个女子拌嘴,总恨不能像琉璃净世那般,立上近千条清规戒律。
即便已多年不曾问过宗门之事,再次听见这二位的吵闹声,仍是不由得头皮发麻。
她对此颇觉无奈,没好气地抬脚,踢了踢琅寒的座椅,“哎哎,我的大长老,你倒是说句话呀。”
琅寒这才悠悠掀起眼皮,指着站在大殿正中的雪初凝二人,道:“这两个孩子,不论哪一个,都与我有所连系,他们的事情,我自是不会坐视不理,可这事关合欢宗的立场,我若参与其中,众位长老可会信服?”
风晚一听这话,便知晓大长老是在介怀她方才所言之事。
虽说琅寒只是半道上被请来了合欢宗,甫一入宗便被抬上了大长老之位,但对于他的品性及实力,饶是心思最重的风晚,也由衷感到钦佩。
她面上有些窘然,连忙起身恭敬道:“大长老说笑了,您的判断,我等自是心服口服。”
琅寒心中自有打算,况且他本也不是因此事而计较,便微微点了头,算作回她一礼。
而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焚休长老却开口道:“我倒是觉得,在这二位小友的事情上,大长老确该避嫌。”
此话一出,离绯顿时更加头疼。
她素来当惯了这甩手掌柜,此次虽不得已露了面,实则心里想的仍是将这麻烦丢给琅寒处理。
谁承想,单是为了立场之事,众人便吵得不可开交,现下又将琅寒择了出去,倒是叫她这个一心走过场的犯了难。
许是今日这酒后劲太足,离绯只觉脑袋发昏。
她揉了揉眉心,复又看向仍旧低垂着眉眼的潜梦,问:“你呢?”
潜梦恍惚了一下,回神道:“今日之事,也有我的过错。按理说,我亦该避嫌才是。”
如此一来,除潜梦之外,两人赞成,一人反对。
偏偏琅寒自己也声称要避嫌。
离绯重重叹了一口气。
看着几位长老的态度,和犯难不止的掌门,雪初凝却忽而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