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确是她未能沉住气,冲动之下先行动了手。此事便是因宴清霜而起,拿到众人面前,只怕仙音门也占不住理。
“离掌门说笑了。”
琴裳勉力压住性子,惨白着一张脸,道:“我此次前来,只为替我无故枉死的弟子讨个公道,绝无不敬之意,但既然离掌门出面,此事也可暂且搁置。”
“方才是我失了分寸,言语过激之处,还请离掌门与琅长老海涵,体谅我痛失弟子的一番悲切之心。”
她见离绯没有开口理会的意思,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阴狠,随后拱手道:“今日多有叨扰,我等这便告辞了。”
说罢,琴裳恨恨瞪了雪初凝一眼,随后便拎起仍旧昏迷不醒的琴漱,几步掠下石阶,带领浩浩汤汤一众弟子,撤出了合欢宗地界。
雪初凝瞧见她的眼神,贴近宴清霜身边小声嘀咕道:“她瞪我干嘛?我原先似乎也没有招惹过仙音门罢。”
琅寒闻声,笑道:“你一个做小辈的,如此不把仙音门主放在眼里,她岂会不对你怀恨在心?”
雪初凝轻哼一声,并不以为意。
她在得知仙音门前来之事伊始,便料到师父会出面相帮,故而面对琴裳的刁难,也更为有恃无恐。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事居然会惊动掌门大驾。
此时离绯回身看来,雪初凝连忙松开了宴清霜,乖巧地凑上前去,“掌门,您怎么来了?”
离绯一见着她过来,方才端起的威重之势顷刻垮塌,脚下踉跄几许,身形也随之一歪。
众人心下一惊。
雪初凝原以为她是中了琴裳的算计,受了伤,赶忙上前搀住她的手臂,却不想,竟反被她一把揽住了肩。
酒酿的香气愈发浓重,雪初凝身子一僵。
只见离绯面上的酡红隐隐浮现,痴笑着对她道:“怎么样,方才……我可是、替你出了气,你是不是——得陪我、陪我喝上一盅?”
说着,她抬眼瞥向宴清霜,伸手指着他,又道:“你、你也来。”
音落,离绯打了个酒嗝儿,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雪初凝身上。
宴清霜见状微微一怔,又连忙垂下头去。
雪初凝也略感无奈,昨日听师父提了一句,才想起近来是掌门亡夫的祭日。
刚刚见着离绯来此,她还纳闷——按理说,掌门此时应守在亡夫墓前,喝得酩酊大醉,谁也不见才是,又怎会因着她这点小事专程露面?
直到现在醉人的酒气萦绕满怀,方意识到,原来掌门在琴裳面前不过是强撑清醒,实则早已醉得一塌糊涂。
也难怪她甫一出现,便带了几分酒气。
可醉酒的掌门像个孩子,最是难哄。
若在平时,雪初凝倒也乐得陪她畅饮一番。
偏偏这次宴清霜在场。
杯中之物被琉璃净世视作禁忌,宴清霜不喜,她也不愿在他面前,犯了他的忌讳。
此时便有些为难。
雪初凝讪讪道:“掌门,我实在不胜酒力,恐怕无法陪您尽兴。此事……”她眼珠一转,弯起眉眼,“还是让我师父代劳罢。”
“你师父?”离绯似是疑惑了一下,“哦,你说小寒寒啊,他一门心思都用在他的雪意妹妹身上,哪里还会管我尽不尽兴。”
“唉……我还是,去陪絮舟罢。”
她醉了酒,声音有些含混不清,但合欢宗弟子未得命令不敢擅自退离,仍旧分立两侧,便将这话悉数听了去。
只毕竟事关大长老的秘密,哪里是他们这些做弟子的能听得的。
他们此时恨不能封去自身五感,纷纷眼观鼻、鼻观心,权当没听过这话。
雪初凝无法,求救似的看向师父。
自前掌门顾絮舟身故之后,离绯从此便嗜酒如命。
琅寒对她的荒唐之言早已见怪不怪,此时脸上倒也并无不悦之色。
但候在一旁的这些弟子便有些不大好过。
他难得发了一回善心,决意不再为难他们,便掀起眼皮,悠悠道:“行了,当着小辈的面说什么胡话。”
“咱们,还有正事要做。”他说着,瞥一眼地上不堪挣扎的司予,“待处理完了这些琐碎,再与你把酒畅饮,如何?”
离绯原本正半靠在雪初凝肩上,闻言眼神蓦地一亮,随即携着醉意痴痴笑道:“一言为定!”
琅寒无奈摇摇头。
既然说通了,他便吩咐了弟子将此处清理干净。
至于司予的处置,琅寒并未言说,只动动指尖撤下压在他身上的无形之力。
而后侧身对着宴清霜道:“宴小友,请。”
宴清霜自方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此时闻言,对琅寒颔首回了一礼。
再抬眼时,琅寒已然远去,视线里只余雪初凝眼尾轻挑,正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