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附近的泥土都较为潮润,极易留下脚印。
雪初凝顺着此间唯一的一排脚印寻了过去, 行至北边第二棵大榕树之后, 原本明晰的脚印却忽而凌乱起来。
好似被什么庞然巨物辗轧过去, 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连带着垂在侧旁的藤蔓, 也生生被折断。
雪初凝见状微微蹙眉,那明显是狾人成群经过留下的痕迹。
她暗暗骂了一声“麻烦”,随即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幸而一路上都未留下任何血迹,想来那书呆子应还未被分吃了去。
雪初凝灵巧地快速穿梭于林间,身上未沾染半点泥星,一寻便是七八里,终于在一棵榕树盘虬的老枝上瞧见了他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舒了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柳息此刻正紧紧抱着藤蔓,缩成一团坐在一掌宽的枝杈上,抬头望着树冠,大气也不敢喘,原本背在背上的书笈早已不知落在了何处。
他的下方尽是目光呆滞的狾人,因着闻见有生人的气味,一直盘桓在这棵榕树周围,迟迟没有离去的打算。
这些狾人与她方才所遇,显然不是同一批。
数量如此之大,实在令人惊心,也不知这感染的源头是在何处。
雪初凝心道:罢了,反正已将狾人之事告知母亲,她自会派人逐一排查,倒也无需为此忧心。
她这般想着,目光不经意落在柳息的身上,复又叹了一声。
这柳书呆子看似弱不禁风,没想到居然这么能跑。
他倒还算聪明,知道该往树上躲。
饶是这些狾人狂奔的速度极快,但他们的关节却僵硬无比,断然是上不了树的。
若非如此,待到柳息体力耗尽,再也跑不动路,迟早会成为狾人的腹中餐。
雪初凝原打算等到了浮玉宫,便派人将柳息送去京畿墨宗,孰料宴清霜这么快便去取了破恶刀,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她来时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外人,自是将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若非自己一时大意,这会儿多半已追上宴清霜了。
可这山野之处,遍地狾人,柳息独留在此实在危险,她总不能撒手不管。
虽说瞧着他的模样应也能再撑个一时片刻,雪初凝全然可以派个浮玉宫的弟子护送他。
但他的身份实在可疑,交给旁人,她放心不下,索性将其带在自己身边。是人是鬼,终会露出马脚。
许是她的一身红衣太过惹眼,哪怕离得尚远,柳息稍一转头便也瞧得真切。
他心中暗笑一声,一反方才的沉着,蓦地大声呼救起来。
“阿凝姑娘——!我在这里——!”
他边喊边挥手,惹得下方狾人复又蠢蠢欲动。
雪初凝皱了皱眉,暗叹自己怎生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只觉悔不当初。
但后悔归后悔,还是须得先把人救下才是。
柳息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底下的狾人纷纷躁动起来。
胡乱拉扯间,他原先抓着的藤蔓已被扯断,自己也险些跟着跌落。
雪初凝未再迟疑,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他身旁。
她抓住柳息的后领,稳住他的身形,不耐地低叱道:“闭嘴!”
柳息连忙捂住嘴点点头,勉强扶着手旁的枝杈子站起身,余光不经意向下一瞥,却见底下密密麻麻挤满了状若疯癫的村民。
那些村民动作僵硬,神情呆滞,带着满身的血腥气,个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看向他的眼神,好比饿极的野兽终于发现了猎物,贪婪又凶恶,哪里还有半点人气?
柳息吓得一个激灵,两腿一软,复又蹲了下去,惶恐惊叫道:“这些究竟是何方妖魔?为何紧追着小生不放?”
“他们不是妖魔,我才是!”
雪初凝无语,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你可以再大声些,最好把周围的都引来,看看我这个妖魔会不会管你!”
柳息吃痛“嘶”了一声,连忙两手抱着脑袋,压低了声音道:“错了!是小生失言,大错特错!阿凝姑娘,你可不能不管小生!”
“认错倒是挺快……”雪初凝轻哼一声,“他们都是些凡人,只是中毒罢了。”
“啊?”柳息不解,“什么毒能让人变成这般模样?好像……恨不能吃人似的。”
“的确会吃人。”雪初凝轻笑,“至于这毒嘛……你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书呆子,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会读书,会做饭,也并非一无是处……”柳息小生嘀咕道。
雪初凝翻了个白眼,“少废话,你若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否则现在就把你推下去!”
“是,是!”
“看到那片草丛了吗?”雪初凝抬手一指,继续道,“待会儿我把你丢过去,你沿着草丛,往北一直跑,到开阔的地方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