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凡人的心力毕竟有限,饶是一头牛,也经不起昼夜无休地耕作。
柳息间不停歇地连用两道疾行符,好比在烈日下沿着流霞镇跑上整整三圈,再立马丢入水中,直到窒息前才捞出来。
周而复始两个回合,身体自然吃不消。
墨宗当初绘制这疾行符的时候,多半不会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愚笨之人。
雪初凝觉得好笑,随即又纳闷起来。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在离开客栈遇上柳息的时候,便觉此人颇有古怪。
但这人此刻正倒在地上,一颗心脏不堪疲累怦怦直跳,只余两个鼻孔还在出气。
若他不是凡人,哪怕只是个小小炼气期,也断不会虚成这般模样。
这倒是奇了,难道说……这回还真是自己多心了?
但愿如此罢。
雪初凝无奈摇了摇头。
好在柳息仅是消耗过度,并无大碍,只需好生休息便可恢复如常。
雪初凝不再多想,复又回到原处,闭目入定继续修炼。
这灵鹤玉台难得一见,既然叫她碰上了,自是不能浪费了这不可多求的机缘。
她的灵脉本就千疮百孔,这几日被宴清霜逼着乖乖喝药,终于有所缓解。
但药物滋补是长期之功,若是可以借这灵鹤玉台修复一番,说不定也可一举拔除这磨人的弊病。
这些时日以来,雪初凝难得沉心静气了一次,颇为耐心地引导灵气游走于经脉,一寸一寸修补着自己残损不堪的灵脉。
可天不遂人愿。
毕竟上清界灵气本就日益渐衰,这灵鹤玉台不似仙灵洞府那般有结界相护,不出几个时辰便被消耗殆尽。
原本剔透的玉石已逐渐被杂质填充,显露出灰败的烟青色,展翅的灵鹤也失了灵性,微风一吹便化为齑粉,飘散入深潭之中。
雪初凝再度睁眼,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她颇为惋惜地望向那方玉台,但也深知上清界灵气流失一日不止,灵鹤消散终不过早晚之事。这次恰巧被她所得,也是造化使然。
但思虑之下,她借着从宴清霜那处听来的法子,团了一枚灵力球抛向玉台,将其作为一处灵源。
灵力融入之后,方才灰败的玉台复又焕发生机,虽不似原本那般仙气弥漫,至少可保周围草木不受影响。
做完这些之后,雪初凝满意地舒了口气。
经过此次调息之后,她的灵脉已然恢复了大半,再辅以宴清霜为她调配的方子,想必无需多久便能恢复如初。
这般想着,她施施然起身,打算继续行路,转头却瞧见一旁的柳息正半蹲在岸上,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喂。”雪初凝叫他。
柳息闻声回过头来,一边憨笑一边小跑到她跟前,手里拿着一个用树枝扎成的简易钓竿,对她道:“阿凝姑娘,你好了?饿不饿?”
“小生包袱里只带了炊饼,想着你多半吃不惯,正巧这潭里游了不少鱼,便打算钓上几条给你烤了吃,你看如何?”
雪初凝今日没能寻见宴清霜,心情不大好,对此也是兴致缺缺。
但此去浮玉宫非是一时半刻所能至,况且她一日不曾进食,腹中早已空空,倒也不必急于此时。
她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柳息立马笑起来,赶忙道:“那你少坐片刻,小生这就去准备。”
此处周围环山,暮色沉得比平日更快些。
柳息去草丛里挖了几条蚯蚓,又在潭边甩了钓竿,安静等待鱼儿上钩。
雪初凝便百无聊赖地待在一旁,时而踢踢石子,时而捡起小石块在岸边打着水漂。
她其实不大愿意吃鱼。
当年在琉璃净世之时,宗门上下皆食素。
可她偏是只无肉不欢的猫儿,幼时调皮被阿娘惩罚时,用的法子也是不许她吃肉。
那时宴清霜怜爱她,瞧见她对着一桌的素菜愁眉苦脸,便暗中动用了少主的身份,带她去往后山冰潭,捕些鲜鱼烤了给她吃。
宴清霜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最初那次是她饿得狠了,便是少滋没味也能狼吞虎咽。
后来她长大了,依旧往琉璃净世去得频繁。
虽说宴清霜因她之故,也手艺见长,但长年累月地吃烤鱼,任她先前再喜欢,也终会有腻味的一日。
可她对宴清霜喜欢得紧,但凡是他亲手做的,她定然会将其一扫而空。
只他不在的时候,无论那鱼做得多美味,雪初凝也再未碰过一下。
今日这次也不知怎的,听柳书生提起烤鱼,她竟也并未拒绝。
雪初凝心想,琉璃净世的冰潭里,也不知是否还有鱼存活,只她往后余生,恐怕都再没机会去到那里,尝一次宴清霜亲手做的鱼了。
她不禁回想起往事,思绪也飘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