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了随从来伺候着披上加了一层绒的玄色大氅,风驰电掣的到了廷尉狱。
黑洞洞的牢狱里,传来狱卒们愤怒的喝骂声,和皮鞭子甩在人身上的啪嗒声。刑室地面青石板的沟壑中不知弥漫的是谁的血。被铁链子紧紧扣住四肢的一整排人,都是曾经进入李家宅院,与李执瑾见过面,在她手底下核账销账汇账,领过银钱的。
鞭子被蘸进盐水里,又狠狠抽到他们身上。
阴冷潮湿,犹如地狱鬼蜮般森然,弥漫着杀气血气的廷尉狱中,痛呼呻|吟|声不绝于耳,还有那些人求饶的声音。
不论狱卒怎样狠厉的鞭笞责打,他们都是痛呼着求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被抓进这种地方。
章兴旺夺过身边狱卒手里的长鞭,他是从祖辈那里学的手艺,在刑狱审讯一途有些外人不知晓的阴司手段。长鞭啪一下狠狠抽在面前被锁在刑架上那人胸前。那个早已被折磨的满脸血污的店铺掌柜立刻便是一阵惨叫哀嚎,嘴角渗出血丝来。
“李执瑾可有其他外宅,或是别院?”
李家宅院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不论是汤云阳,还是章兴旺,都觉得,李执瑾该是将小皇孙藏在了一处不被人所知的外宅之中。
可那已经辨认不出面容的店铺掌柜听到这个问题,却是一呆,他喉间咕咙出一道怪声,开口已带上了些许哭腔。
“小的在李家做工,只前两三年见过李娘子。”
他艰难的呼吸,痛苦的哽咽:“那时每月到李娘子面前去报账交账,小的与李娘子连一句多余话都没说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置办外宅。”
店铺掌柜费力的抬起眼睛,看汤云阳和章兴旺。
眼神中透出奇异的不解与疑惑。
“两位大人,我们这些小人物,如果当真还是李家的仆从伙计,你们要责打,想从我们口中问出话,我们自当受着。”
“可如今,我们的身契都已不在李家,不在李娘子手里了,你们却还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绑来,这样折辱责打。这又是什么道理?”
汤云阳与章兴旺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不解。
不等他们回去调查此事中内情。
沈知节已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他看了一眼锁在刑架上,被折腾的只剩下半口气的一堆人;心里暗暗骂了句娘,又从最隐秘的角落滋生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舒爽。他早就知道李执瑾那个小女娘不简单,却没想到,她竟然玩了这么一手。再加上凌蓦迦那个黑心的推波助澜,只怕此番廷尉府的所有人都得被脱去一层皮。
他身为廷尉府的首官,虽责无旁贷。
可汤云阳与章兴旺这两个不听劝阻,执意要行酷烈刑讯之风的实际操纵人,却要倒更大的霉。
更令他心生愉悦的是,往日他费尽心思,都没法将那人养在他廷尉府这几只狗赶出去;这回,终于可以借机发难,将这些眼中钉肉中刺一网打尽了。
“你们抓人前,不做调查的吗?”
“这些人早已不是李家家奴了,你们还把人抓进来这样责打。眼下可好,真定王正在陛下面前抹眼泪,陛下有令,召廷尉所有官员觐见。”
汤云阳二人瞬间脸色大变。
等他们急匆匆赶到宣室殿,廷尉其余属官都已到了,乌泱泱站了十数人。
皇帝案头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此刻正紧紧锁眉,头疼不已。
身边明晨公小心伺候着;不远处还有凌蓦迦正端坐案前,不知在抄什么经卷。
沈知节一行人刚刚站稳,一直跪在下首的真定王就捂着脸,呜呜痛哭起来。
“臣无能,一向不招陛下待见,这臣也认了。但臣到底是皇族,是陛下的血亲;如今却被廷尉这些狗官骑到头上欺负,呜呜呜,陛下要是不替臣做主,臣就……”
高昌眼珠子转的溜溜的,假模假式又呜呜两声,将自己的无赖行径耍了个彻底:“臣就去拜祖庙,到先皇陵前去跪着,好好和先皇诉说此番受的委屈。”
第109章 圣誉
皇帝还不知道真定王这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脑袋被他的哭声震得嗡嗡响,不觉便将眉头皱得更紧,摁着眉心的指腹也越发用力。
“孤最近事多, 正烦着呢, 你别再哭了。你自打进殿起, 什么理由都不说,就要孤将廷尉府的所有官员及属官都召来,孤这不是已经顺了你的意了吗,你还在这里哭什么?”
“不是孤说你, 你瞧瞧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模样,吵着闹着要去跪皇陵。你就不怕被先皇知晓你这副不成器的模样, 大半夜托梦给你呀。”
真定王被训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