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蓦迦与他见礼。
明晨公却不讲究这些,提着衣摆,快步就到了凌蓦迦身边。
“陛下如此急切召见我二人,想来,是皇孙殿下有消息了。”
“只是这长安城中风雨已起,九皇子身在宫中,是逃不过也躲不过的;若是皇孙殿下此刻回朝,那我□□最嫡支的宗室血亲,可当真只能留下一个了。”
凌蓦迦垂着眸子不说话。
只与明晨公一同,疾步往宣室殿方向走。
一直到长长的石阶下,明晨公忽然顿住步子,状似无意的回身来看凌蓦迦。
然后,提袍上阶。
缓缓开口:“瑾缨,你也在陛下身边伺候好些日子了。当初,陛下选中你做侍中郎时,还曾与某赞叹,说你随了你父亲,有过目不忘之能,也能纵览沟壑,横观人心;只是,你不如你父亲那般擅言辞,也不如他那样会笼络上心。”
“不过,陛下还说,你父亲的时候,满朝皆行王霸之道,抓住帝心自然便是抓住了上位之道;可如今虽四海安稳,朝中将才却凋零,百姓贫瘠苦难不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朝廷都要止战与外,仁政养民。本来,太子是行此道的最佳人选,奈何身边魑魅魍魉太多,最终走了错路。”
“如今,满朝只剩九皇子一个小小幼儿,小皇子身边辅臣再多,这些人也终会比出个长短。到时,强臣临朝,只怕连个规劝制约的对手都寻不到,新君日子必然难过。”
“瑾缨,你以为如何?”
凌蓦迦随在明晨公身边,跨过十数道台阶,眼见宣室殿大门近在咫尺,他才笑着浅声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上意既已决,满朝文武,又怎可不从。”
明晨公于是淡淡一笑。
率先跨过了宣室殿高高的门槛。
殿宇之内,烛火通明。
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宫殿太高太大,总令人心生出一股阴森幽冷之感。
凌蓦迦垂首敛目,与皇帝见礼,到了自己惯常书记的案前,才扭头看殿中一跪一立两道人影。
跪在地上的,是一个身着短褂,身形还算壮实的中年男人,他平生第一次见坐在金椅子上的天下最尊者,只被吓的抖若筛糠,伏爬在地上,手指都不敢挪动一下;站在他旁边的袁成阳也满身风尘仆仆,不过他眉眼间倒是能看出一抹淡淡的喜色。
“好了,袁卿。你禀报之事,孤都知晓了,你且去偏殿暂歇。”
皇帝说话,在殿中一众侍者里随手指了两人。
令他们伺候着袁成阳与中年男人盥洗更衣,又说了个宫殿名字,叫他们去那里。
凌蓦迦知道,那里离宣室殿有些距离。
宣室殿内静了几许:“凌卿,你来。”
凌蓦迦正在磨墨的动作顿住,见上首不论是皇帝,还是明晨公,都看着自己。于是撩袍起身,满面恭敬的到了殿前台阶旁。
皇帝却叫他上去,静默的上下打量他片刻,笑了。
“孤近些日听到消息,说是朱虚侯围困士族那一日,曾有两个小女娘被三公主放出了府。还说里头有一个,正与你相识?”
“是。”
凌蓦迦被皇帝拽着胳膊,拉着跪坐到他眼前。
“她叫李执瑾。她的父亲曾是臣家里的属臣,也做过臣的笔墨师父。她的父亲因臣父亲之故遭人迫害,被逼自杀;后来,臣的父亲又为她所救,那时,父亲就曾起意,要帮臣与她定亲。但很快鲁弘方事发,这件事就耽搁了。”
皇帝听了,霎时好奇。
“这么说来,你与她还有婚约?”
凌蓦迦却是一派的安分守己。
始终低垂着眼眉,声音也不疾不徐。
“没有。当初婚约并未谈定,臣与她也断了联系,直到一年前才再重逢。不过,臣已与她互许了心意,如今她就住在臣家里。”
“据她说,那日到朱虚侯府赴宴,她曾见过一个身着绣衣使者官袍,怀抱小婴儿的人;而且,那婴儿身上裹的锦被用料,是只有宫中才有的锦缎。她说她当时只给那人指了路,叫他逃。但依臣对她的了解,她既然认出小皇孙身份,那她就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一定会将人救下来的。”
“只是,她从不与臣谈这个问题。哪怕当日被带进廷尉狱,锁上刑架,她也一个字不愿意说。”
“也许是受了惊吓,她从廷尉狱出来没几日,就病倒了,人一直迷迷糊糊醒不过来,医者摸了脉,也没摸出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说到这里,凌蓦迦郑重下拜,哀声求恩。
“还求陛下恩准,能让太医署的大人去帮她诊治一二。”
话说到一半,门口通报,说是三公九卿的各位大员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