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凉风将鬓角碎发撩起,蹭在颊边有些痒。闻溪随手拨到到耳后别着,轻轻咬着下唇,默默望着他手中素雅的扇面。
印象中男人几乎不用扇子,手上也未见过什么把玩的物件。
夏日天热,男人衣衫穿得有些宽松。随着扇风的动作,袖口往后褪去,那持扇的手背上,一条丑陋的疤痕在手腕背部横亘着,往袖口深处隐去。
她盯着那只晃动的手看了会儿,喃喃道:“那道疤是几时留的?”
宋子珩不慎在意道:“先前不小心摔倒。”
“摔的?”闻溪挑眉,“相国大人以为我这样好骗?那分明是刀伤。”
男人手上动作顿了下,想了想,说:“回府路上,碰见几个贼人。”
“何时的事?”
闻溪抓住那只手拉到眼前,将袖口拉开,长长的一道,足有一掌长。
男人这次停顿得长一些,说:“前年夏。彼时你我刚从庙会回来,路上还捡到阿乐...”
闻溪回想一番,惊道:“你送我回东宫那天?”
宋子珩轻轻点头。
闻溪仔细回想一遍当日情形,她记得男人走时分明还好好的,却没想到竟会遇见这样的事。
宋子珩见她一副愁容,安慰道:“不过是留了道疤,其实并无大碍,不必担心。”
闻溪抬眸和他对视道:“是什么人?回丞相府的路可不算偏,敢在半路截你的,岂是一般贼人。”
男人又是一番思忖,才有些犹豫道:“其中一个人被我削去半片衣角,依着料子花纹,我误以为是太子手下,后来偶然发现...实则我父亲指派。”
“宋丞相?”闻溪再度乍舌,“他为何要...”
手被抓着不便,宋子珩将扇子换了另只手扇着,缓缓道:“那时他见我与你亲近,以为我忘了正事,便以此敲打我。”
“难怪那之后再见你对我好生冷淡。”男人虽是只言片语,闻溪却从中听出许多纠葛,她心中有些忿忿不平,又隐隐听说了一些宋丞相的事情,轻轻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说:“那宋丞相如今....”
扇风的手停了下来,宋子珩这回的沉默得更久。
正在闻溪以为他不会说了,却听见男人开口道:“宋丞相早已隐退还乡,往后也再不会回京。”
他说得模糊,闻溪也不往深处想,也无权去评判,只是将目光落到男人手背,和从前不大相同的是,往昔的宋大人官位虽低,好歹是出身名门的富贵公子,如今的相国大人许是常常在外,肌肤早不似原先的细腻,想来是近日在外曝晒缘故,有些粗糙的发黑。
闻溪抬起指尖,轻轻按着手背上略微突出的青筋,用指腹轻轻揉了揉,似乎想要将那鼓起的地方抚平。过了会儿,她双手翻过那只手掌,枕在侧脸下,抬眸望着那双隐在暗处的眼睛,小声问:“你原来是叫什么名字?”
掌心阵阵发烫,宋子珩喉结上下滚了滚,垂眼看着她泛红的脸颊,指尖轻轻抚过她还有些潋滟的双眸,声音有些哑,说:“玧。萧玧。”
闻溪偏头,在那只布满茧的手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温声哄道:“萧玧,不怕。”
第91章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急切又滂沱, 连续晴了大半月的干涸大地总算迎来甘霖。被雨洗涮过后的天空格外的蓝,天气难得凉下来,正适合出门透气。
闻溪换了身清爽劲装, 牵着马从山坡一路漫步下来。不远处隐约传来阵阵乐声,隔得太远, 听不太真切。
顺着声音望过去, 远处的大石上,宋子珩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短箫, 正垂眸吹着。
是她没听过的调子。
箫声算不上婉转, 也不像以往听过的那些乐器声音悠扬, 反倒有些低哑, 回转在这样空旷的天地间, 别有一番苍凉意味。
闻溪以前自然听说过, 名动四方的大周第一公子, 不光学识过人,连琴棋书画也无一不通。今日方才第一次亲眼见他略展才艺。
她不太懂乐理, 却没来由地,能听出满溢的苍凉。
距离渐渐拉近, 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此刻有些凝重, 眼中也满是怀念,似在追忆着。
目光落到那张薄唇轻轻挨着的短箫上, 闻溪认出,当初在东宫时, 自己曾送过他这支箫。
她还记得, 男人看见的时候,脸色煞白, 眼中盈满痛苦。
可那天男人并未将箫带走,是留在东宫的。后来东宫被抄,它应当也该被充公才对,如今却完好的握在他手上。
她没猜错的话,这乐器,应该就是萧家的,或许...就是他的至亲遗物。
曲声停了,宋子珩拿袖子轻轻擦拭着那被摩挲得润泽的箫身,若有所思道:“我小时候和娘亲在苍州住过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