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偶尔会想,这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每回治疗后,那人总比平时会向自己倾注更多目光,他一开始是有些窃喜的,后面也渐渐明白兴许是自己的模样慑人,便有些不愿让她看见。
可她难得对自己表现出这样的关心,这让宋子珩又有些不舍。
闻溪静静等大夫弄完后,询问一番男人的病情,才将人送走。
宋子珩能预见,接下来,她会照往常一般让人端了吃的东西进来,看着下人摆好碗筷,就准备离开。
自答应治疗后,每日都如此。
她每天都来,却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坐得远远的。坐久了,就出门走一会儿,也不走远,就在楼中转一转再回来。等大夫走后,就让人端饭菜来,等他吃完,就回去。
屋子里没人说话,只能听见下人摆饭的声音。
等人退下后,宋子珩才抬起头,道:“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闻溪看过来,正欲回绝,又听见他说:“...好不好?”
宋子珩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垂眸将目光轻轻偏到一边。
他现在已能看清一些很近的东西,可那人每次都只站在远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此刻正看着自己。
他有些想知道自己当下是怎样的狼狈模样,又想拿东西挡起来,挣扎一番后,干脆硬着头皮重新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嘴角轻轻弯起,勾出一抹浅浅的笑,试探着道:“若是不饿...喝点汤再走也不迟,一会儿我送、我让人送你回去。”
没有回应。
男人不由得心底一沉,嘴角笑容也有些苦涩。
就在他以为又要独自吃饭的时候,窗边的人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闻溪在对面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往自己碗中盛了一些汤。
宋子珩呼吸一窒,随即脸上重新绽出笑容,喜悦之情溢满一双发红眼。
他跟着坐下来,拿筷子的手都有些微颤。
男人开心之际,闻溪却有些懊悔。
不过是看了眼他泛红的,带着笑的眼睛,一颗心就不由自主地乱了节奏,傻乎乎走过来。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在街头听的那个狐妖与砍柴郎的故事。
那时候君梦闲与她说:若是回头,再被辜负一回,只怕连剩的半条命也要去了....
宋子珩问她在想什么。
闻溪将那个故事粗略地说了一遍。
“不会。”男人坚定道,“他已尝过那样彻底辗转的锥心之痛,彻骨之寒,也顿悟了这世间万物、名利得失,终都比不过某人一颦一笑。有那人在身边,即便粗茶淡饭,亦能品出甘甜。”
闻溪没有回话,拿着勺子顿了会儿,若无其事地喝汤。
宋子珩等了会儿,神情有些落寞,低头默默吃菜。
隔了一会儿,又想到什么,再抬头时脸上神情已恢复自然,道:“这几日镇上很是热闹,我...”他犹豫了下,才继续说,“你无聊的话,可以四处逛逛,我在房中呆着就很好,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此。”
闻溪淡淡地嗯了声。
又想起来枝枝的事,问他:“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深灰色的眸子亮起来,将里面血丝也暖成红色。她坐在对面,宋子珩还是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眼神却十分专注地望着她。
闻溪避开视线,说:“明日我约了人逛街,你若是不嫌吵闹,可以一起。只是,你的眼睛...”
“无碍。”宋子珩笑着摇头,“我现在已能视物,虽说仍看得模糊,但衣食住行早已自如,只是逛街的话,没有问题。”
“几天前,你走路时还摔倒了。”
闻溪淡淡道。
“...”男人面色凝住,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天傍晚的夕阳特别美。
他虽看不清,却知道身旁边的人盯着看了许久。治疗后,眼见着又要离去,他想挽留,却不知从何开口,只好假装摔倒在地,果然得到她关切地举动。
可过后又后悔起来。
这样不是又在骗她了么。
自那之后,宋子珩再没装过任何不便。
可因此,闻溪见他恢复得很好,也没再靠近过。
两个人每日相对无言地坐着,明明就在一个屋子里,气氛却尴尬得连说一句体己话都多余。
闻溪也看出他那天是故意摔的,也猜到他背后的原因,当时也恼过一会儿,让她虚惊一场。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烦躁。只是现在烦的却是自己,这样不是显得自己还很关心他么...
她咬了咬唇,将胡思乱想抛到脑后,说:“明日天气若还是这样好,我就陪你出去。”
宋子低着头,缓缓地笑了起来。
闻溪悄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继续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