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得可怕, 连呼吸也得小心翼翼。
目光从她瘦弱的肩膀移开, 落到氍毹上, 前些时候被打翻在地的糖霜已被清理干净, 只是颜色有些发深。
又过了会儿, 男人才开口, 说:“这两天外面冷得厉害, 还是呆在楼中比较好,等过了这一阵子天气热起来, 我再带你出去走走。”
床上的人像是睡着一般,动也没动, 一如继往地侧身躺着。
宋子珩停了会儿, 又说:“明天楼中会有一来一队异域舞团, 听说这支舞团鲜少来此地,因着这次暴雪才不得已临时停歇, 其声名远扬海外,我让人给你留了位置, 若是屋子里呆着太闷, 不妨去楼下看看...”
他一连说了许多话,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 就像是个疯子般站在床边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晚上吃过东西,连日来的疲乏也席卷而来,闻溪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又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开始感到有些困倦。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听芷兰说他最近有些麻烦,闻溪忍不住猜测,温知行到底能在这边做什么事,能惹得他和四皇子亲自前来。
可那都与她无关,自从离开京城后,大周的一切都跟她没了关系。
她静静地侧卧着,眼皮越来越重,逐渐有睡着的迹象,却仍打着精神听他继续喃喃自语。
宋子珩绷紧的下颌线动了动,又说:“前天大雪压顶,你和闻蔷在村子里住的房子屋顶塌了。”
闻溪朦胧中突然醒了过来,想开口问闻蔷如何了,却又忍住。
那丫头又不傻,总不会亏着自己。
“不过你不用担心。”男人看出她心中忧虑,又接着道,“我本想将她也一起接到楼中来陪你...但她十分不情愿,后面跟着尼拉王子派的人来住到王宫里去了。”
这话刚说完,床上的人略显僵硬的肩膀也缓缓放松。
“先前我拿她威胁你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一年前我就将她的户籍划去了,她只要不回到宫中,哪怕是在江安城呆着,也不会有事。”
宋子珩说完又停了下来,沉默地站着,眸中一片落寞。
他指尖有些发颤,想伸出手去将她翻过来,再好好看一看她消瘦的容颜,细细描摩一番她如画一般的眉眼...
可他最终仍是只能忍住冲动,将手指蜷缩回来,紧紧地攥成拳。
他们如今,连说句话也显得如此多余。
他站了许久,才再度扯了扯紧抿的薄唇,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行装,若是要出去,记得穿厚一些,路上雪积得厚,不太好走。我...”
他停下来,没把话说完,深深地望了眼那始终未曾动过分毫的背影,转身走了。
将房门关好,宋子珩在门外停了片刻才离开。
才刚远离房间,方复便跟了上来,小声道:“今日兰姑娘来过了,不知说了什么,不过陆姑娘终于是吃了饭。”
男人没回话。
方复又接着道:“兰姑娘前两天还见过陆姑娘的妹妹,罗沽的小王子也在。”
宋子珩脚步只顿了一下,又动起来,极轻地嗯了声。
“那...”方复谨慎地观察着男人的神情,小心道,“要不要属下再多派几个人——”
“不必。”
“可是...”
“不必。”男人停下来,重复了一遍。他一只手负在身后,手背上青筋爆起,隐忍道,“你明日随我一起出发。”
方复心底高兴起来,总算不用整日守着这门也不出一步的陆小姐,忙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接下来的值守。”
宋子珩摇了摇头,目光空荡荡的不知落在何处,说:“明日起,不用再派人守着她。”
“大人的意思是...?”
男人这回停顿得更久,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回,才继续说:“以后都不用再派人跟着她,不管她去何处,也不许阻拦。”
方复哑然,不太明白他话中意思,却也不敢多问,只好点头应下。
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夜的相国大人好像很难过。
既难过,又痛苦,如丧考妣。
似乎又变回了陆姑娘到来之前的模样,终日如行尸走肉一般。而这次,似乎比以往的痛苦更甚,今夜的他,更像是永远地失去了什么珍贵之物一般。
好像他的心才刚活过来,以为枯木逢春,却没想到不过是回光返照,接踵而来的,是彻底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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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芷兰所说,宋子珩第二天中午刚过便匆匆出了门。
吃过午饭,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芷兰,说是今日雪暂时停了,热情地拉闻溪出门散心。
闻溪本想着要找个什么法子再甩开方复,却发现宋子珩这次连方复也一并带走了。她忍不住猜可能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紧要事,可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