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宇文毓已经又睁开眼睛了,他执着地看着宇文泰。宇文泰被这道强烈的视线弄得受不了,低下头,被迫与他交汇。又是这双眼睛,他拥有一双与毓儿很相像的眼睛,可那又如何呢?毓儿已经死了。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上前两步,揪住宇文毓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这样,更像了,高欢真是好算计啊,只可惜,他对上的是我宇文泰。
“打,给我狠狠地打。”宇文泰说完就直接坐在下人搬过来的椅子上。
站在他身后的辛夷叹了口气,王爷这几年,只要碰上大少的事,就会特别失去理智。想来,他也是认出了那双沉静中暗含濡慕的眼眸,是曾经的嫡长公子特有的。
“呃…”宇文毓冷不妨痛呼出声,却惹得宇文泰从椅子上直接站起来。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啪啪地声响在不透风的密室显得空灵而可怕,像是地狱里传出来的。在场的人听着无不脊背发凉。
宇文毓自从那一下之后便再没出声,宇文泰似乎很满意,力度不知不觉减轻了。其实他这时意识已经模糊了,浑身上下只有一种本能地感觉,那就是痛。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停下?不知道何处触动了父亲的神经?
“爹…”他无意识地开始呢喃,声音跟刚出生的奶猫似的,旁人根本没听到他在说话。只是他跟前的宇文泰,却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个时候还在装吗?好啊,我成全你。
“配一碗辣椒水过来。”
“王爷,这…”
“快去。”
“是。”
宇文泰吩咐人把青年放下来。脚腕上的绳子一解开,青年便像重物似的直直落入宇文泰的怀中。怀中的人轻得像一片浮萍,瘦骨嶙峋,似乎碰到了他的伤口,他身子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像是疑惑目前的境况,他眼神茫然,竟有几分小鹿的味道。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宇文泰非但没觉得心软,反而更加恼火。有时候,先入为主的观念很可怕,当你已经给一个人定罪的时候,他所有的一切,在你看来,都可以成为罪证。
“王爷,辣椒水。”
宇文泰把宇文毓安置在臂弯里,一手接过白瓷小碗,用搂着他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水。宇文毓像是已经明白了即将要发生什么,他的眼神变了,哀戚而绝望,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宇文泰,大眼里写满了祈求。只是宇文泰看着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只觉得作呕。他神色温柔,轻声说道:“乖,喝了它。”
倒真像哄孩子似的,只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温柔会像一把剑,最后刺进你的心里,还要来回搅,直到面目全非。
“唔,唔…”片刻之间,宇文泰已经把辣椒水倾倒进去了。
“咳,咳…”宇文毓捂住脖子,趴在地上咳了个撕心裂肺。所有人都只是在一旁看着,像看着一场闹剧。
“啊…”声音粗粝沙哑,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那现在那位公子呢?”
“还在我们府上,做着最粗的活计。”
“他真的说不了话了吗?”
“谁知道呢?听说,是没看他开过口。”
“婆婆,他好可怜啊。”
“唉,别说了,干活吧。”
“喂,蠢货,你在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宇文毓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走了过去。他的伤根本没好,每一步都挪得十分费劲。那小头目像是看不过眼似的,扬起鞭子照他腿上就是一下。宇文毓根本承受不住,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哟,孙子,何必行此大礼啊?免了免了。”
众人哄堂大笑。
宇文毓悲哀地看着这些人。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呢。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自甘下贱。下贱,下贱,下贱!是谁?是谁在对我说话?!宇文毓捂住耳朵,两眼茫然四顾,他张开嘴巴,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周围的人顿时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没了声响,面面相觑。
那头目伸出手去,想去触碰他。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爆喝,“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到前头去!”
“是!”
“是!”众人懦懦退去。
“你还好吧?”辛夷蹲下身去,扶着宇文毓,“你不要怪老爷,只因…府上这几日,临近大少爷的忌日…老爷,平时不是这样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劝他放你走吧。”
忌日,伤心吗?我只看到了他们一家子和乐融融。宇文毓捡起一根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着,“你,不,怕,我,真,的,是,奸,细,吗?”
“你看起来很面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末了,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地上的字,“你的字迹也跟大少爷很像呢,世上竟真有这么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