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华笑了一下,反问道:“枫锦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锦衣玉食,我虽然是皇室子孙,却连生母都不知道是谁,从不受先皇喜爱,随便封到边疆当王爷,本应该安闲度日,莫名其妙被人扣上篡位的罪孽,在这里担惊受怕,胜者?我胜在何处?”
毕生之所爱,苦求而不得,这人生,真是失败透顶。
这一句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玉鲤立刻道:“胜在你的血统,枫华,你再不济,身上也流着大殇最高贵的血脉。”
枫华从折子中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玉鲤一眼,很快又不屑地重新埋首工作。
玉鲤深知对方并未信服,于是道:“枫华,出身和门第,血统和宗族,会决定一个人的起点有多高,也能决定他究竟能爬多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五年前我没有认识你,我现在又在哪里?”
折子后面的枫华,思绪飘回从前。
五年前。
刚刚登基的他只身一人在大泱宫闲逛,因为不熟悉环境而迷路,晕头转向走到百乐司的后巷,那是宫廷宴会中雇养的一批乐师歌舞妓训练生活的地方,后巷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因此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枫华厌恶地捂着鼻子,暗骂偷懒的太监。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扇房间中传来一阵异响,隐隐是打斗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椅子倒下砸在地上。
宫内禁止私下斗殴,又闹的动静如此之大,一次还不停手,大有继续发展的趋势,枫华皱了皱眉头,闻声寻了过去。
挨近了便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玉鲤啊,长得比小姑娘还好看,让我怎么把持的住啊!”接着的是猥琐地淫笑。
“滚!放我出去!”一声少年的怒吼传来。
“这脏巷子没人来,啊,跟个小狼似的,真可爱,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打斗的声音,这次的动作更大,屋内传来咚咚的巨响。
枫华有些不知所措,听着里面激烈的声响,咬了咬牙,一脚踹开了房门。厉声喝到:“谁敢在朕面前胡闹!”
屋内的两个人具是一愣,回头看着枫华,待看清了那一身明黄后,一脸猥琐相的老宫人迅速跪下请安,浑身颤抖。
枫华没有理他,越过视线向后看去,一个约莫与自己一般大的少年,清秀的脸上此刻充满愠色,眼眶红了一圈,却硬是没掉一滴眼泪。
那少年迎上他的视线,坦然地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衫,这才坦坦荡荡地给天子请安。
二人一比较,高下立判。
“你,抬起头来。”枫华冲着那浑身颤抖的宫人说道。
“嗻…嗻”老宫人抬起头来,一张苍老又丑陋的脸。
此时王满——他那个不靠谱的太监——可算是找到跟丢了的万岁爷,连连请罪,冲进屋里。
“王满,这是谁?”枫华指着那宫人问道。
王满长官宫中大事小情,认个人还是容易的,定睛一看,立刻谄媚地笑道:“回皇上的话,这是百乐司的总管,平时那些后辈小生都由他培养出来。”
枫华冷冷地道:“让你当了总管,就这么欺负新人吗?”
王满这才注意到旁边跪着一个少年,仔细瞅了瞅,小声道:“皇上……这小兄弟……奴才不认识。”
枫华从刚才开始便惊讶于这少年对事的风度和气魄,张弛有度,举手投足的礼教,毫不含糊,面对天子本人,依然泰然自若。一看便不是常年在宫里的老滑头,王满不认识很正常。
于是便自己开口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玉鲤。”
“什么时候进宫的?”
“一个月前。”
“为什么进宫?”
“被父亲卖了。”
“读过书吗?”
“跟学堂的先生略读过几本。”
“想回家吗?”
“回去有没出路,不想。”
“那跟着朕吧。”
眼前的少年孤独悲惨的样子,激起了只身一人深居九重的枫华的同情,第一次有了同龄人之间惺惺相惜之感,一冲动便想留下他,权当做个伴也好。
由于玉鲤低贱的身份,吴巍没有拒绝他的请求。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年起初深藏不露,实则才华横溢,很快便能帮自己出谋划策。而且玉鲤因为知遇之恩,誓死效忠枫华,为了他,甚至能豁出性命。
长久以来,想要他命的人不少,拼尽全力护他周全的,只有这一个玉鲤。在这政治漩涡的最中心,第一次给了枫华温暖和陪伴,让他不再孤身一人踽踽独行,便是玉鲤。
至今都很感谢能遇到他。
枫华从回忆中抽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玉鲤,你从一个小乐师,到如今的天子阁内臣,靠的不是你的血统和身份。”枫华站起身来,向玉鲤走去,“是你的才华让你得到了赏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