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合作,那么就必须体现出诚意。这可是互相信任的基础。”
她是这么说的。
胀相也就暂且相信了她的说法。
但如果换成是不久前和他战斗过的敌人看这件事,一定会脑补八套十套阴谋论出来,然后对羂索嗤之以鼻——只看中九相图最强的三个,这不明摆着是在找炮灰吗?还说什么合作?笑死人了,羂索让你胀相干活,给你发工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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胀相在东京西南方向的神奈川县有一套出租房。
他、血涂和坏相,以及剩余的弟弟们都住在那里。
这听起来很扯。
因为整个东京地区为中心,辐射近两百公里,一直到静冈、山梨、群马、枥木、茨城,都是五条派活跃的地段。神奈川县也在其中,还离着中心地带不太远。
但这是胀相这具身躯的原主人的住所。
咒物在受肉的那一刻,会接收到原主人的知识和记忆——现代社会的种种规则、手机的用法、火车票的购买方式、人类的社会运作模式……很多诅咒和古代咒术师或许会对这些无聊的知识嗤之以鼻。
可是胀相不同,他没有上一份人生经历,也就无所谓怀念或者不适应。
而且,这具身体里,那份埋藏在平凡经历中的情感,让胀相有了几分共鸣。因此,他才会无意识地去了解身体的原主人,以及他的行事方式。
那曾经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十八线艺人,为了给偏远乡下的父母和弟妹更好的生活,才来到东京打拼。生活很苦,租不起东京的房子,只能在毗邻的神奈川县弄到一个地下室,天天花大量时间通勤。
可是努力并不能拯救一切。他的天分有限,明星梦不成,只好去作美其名曰经纪人,实则是演艺中介中最下层的跑腿工作,偶尔还去当群演。
然后,工作刚刚熟悉一些,有了眉目,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钱,就被羂索和里梅捉走了。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的记忆,平凡、平庸、善乏可陈。
可不知为何,胀相仍然选择遵循原身旧日的轨迹,选择了他的住所当落脚之处。
他如同普通人一般,用钥匙打开门。
“我回来了。”
那是他的家,有人等着他。
哪怕是没有生命的,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弟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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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的诅咒是不睡觉的,更没有梦这种东西。
可是咒物受肉之后,多多少少会受到人类肉身的一些影响。偶尔也需要进食、睡眠。比如,今天从名古屋回来后,或许是和敌人还有盟友的交锋花费了太多的脑力和精力,胀相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精神有些迷离了。
他做了一个梦。
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梦。
那是很久远的回忆了,久到他还没有出生。
一百五十七年前。
某个寺院的偏院,低矮的房间里。
一个身形瘦弱偏又大腹便便的女人坐在那里。
她端详着桌面上摇曳而暗淡的烛火,轻声呢喃。
“我一直害怕你这个孩子,越接近生产之日,我就越是害怕。”
她流下眼泪,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
“因为你实在是个未知的怪物,或许,我会因你难产而死吧……可是,现在我却突然又有些不怕了。”
对,我不怕了。
还有什么比现实更糟糕。
女人呆呆地坐着,时间过去很久,她低吟一声,继续说道:“他给我喝下药,所以我大概快死了,不,我注定要死了……但是你还有机会活下去。“
她虽然出身平民,但也听说过那些高门大户会怎样对待女人——喝下某些药物,只要保证孩子活着生出来,母亲的死活并不重要。
加茂宪伦恐怕也是这个目的。
“他需要你这个小怪物,不需要我,但他会怎么对待你呢?”
那个男人是个罪大恶极的混蛋,毋庸置疑。
曾经的她,无比畏惧着自己腹中孕育着的未知,恐惧那个吸取她生命,日渐成长的怪物。但是那一刻直到加茂宪伦命人把药强行灌入她的口中为止。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未把她当作人来看待。她注定要死。
而那个小怪物如果真的是一个如白纸般降生的婴儿,加茂宪伦会对这孩子做什么?会把他或她扭曲成什么样子?
他不是你的父亲。
不是你的缔造者。
而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啊!
女人发自心底地呐喊。但她并未将这些仇恨的言语宣之于口。
泪水越积越多,染湿了她的衣裙。而她并不知道,腹中的胎儿正在聆听——作为一个诅咒,天生就有感受人类思想和情感的能力。
即使是一个未曾学习过语言和文字的胎儿,即使母亲有很多话并未真正以话语的形式说出口。但那份情感随着血脉的链接,已经到达了听者的内心,为她的孩子指引了最初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