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拾在废墟里艰难地跋涉着,最终躲在了阵法深处一间黑暗的屋子里,他不清楚城隍内部是否干净,谢桢还在那个人手里,他不敢留下任何纸质记录。
他清楚地感觉到记忆变得模糊。
“那个纹身……”宋柏察觉到了什么。
“是我自己刻的。”唐拾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
青龙吞噬恶鬼,纠缠在一起,交错又鲜明的红色线条像是伤疤,龙是周氏的青龙图腾,只不过由于记不清而刻得不像,周氏的最后一条血脉已经死了,他将背着周临风的生命继续走下去。
他颤抖着手往皮肤深处扎下去。
他不会忘的。
唐拾忍着剧痛,咬着牙在黑暗中想,那些记忆会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痕迹。
谁也去不掉。
剧烈的震动中,黑暗的屋子忽然塌陷,他带着鲜血淋漓的腿被压在废墟之下。
而在另一端,城隍找到了“周临风”死去的尸身。
宋柏在尸体被推入火葬场之前,推开人群冲了过去,赵明川死命拉没能拉住他:“你干什么!别进去!”
他踉跄着站在满地黄白菊花之间,看着那张布满伤痕的青灰色的脸,眼神直勾勾的:“不可能,不可能……他没死!”
赵明川一把把人薅了回来,吼道:“你别发疯!”
宋柏从此开始了长达三年漫长而艰难的寻找。
不久之后。
漓阳市灾区临时医院。
混乱的走廊里全是临时搭建的床位,他怔怔地靠在枕头上。
登记人员坐在他身侧:“您好,先生,能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吗?”
他微微张嘴,却发现大脑空白一片:“抱歉……我不记得了。”
登记人员犯了难。
他看着黑暗的走廊深处的光,地上有块薄荷糖滚了过去,一个从灾难中幸存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从边上走过去,捡起糖塞进嘴里。
“叫唐拾吧。”他随口道。
唐拾在宋柏肩上闭着眼。
“对不起。”他用很小的声音道着歉,“我一直在骗你,还有赵明川,从很早以前开始。还有周临风,还有谢桢,是我害了他们,是我的错……”
宋柏双手放在他肩侧,让他跟自己对视。
“唐拾。”他柔声道,“看着我,你看着我。”
他握住唐拾的手,压在他敞开的衣襟下,这次没有任何旖旎的味道。
“感觉到了吗?”宋柏把手放在的胸口,里面炙热滚烫的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着,“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你活在这个世上,有家可回,有人可想,从来都不是孤魂野鬼。”
你要永远相信自己正义、善良,坚不可摧。
唐拾微微偏过头去,黑暗中他眼眶发红,眼里隐约有泪光闪烁的痕迹。
“谢谢。”他哑声道。
他闭了闭眼,把所有情绪压入心底。
“时间不多了。”唐拾看了眼墙上的钟。
安全起见,他平时不会在酒店过夜,停留的时间太长会引起怀疑,那个维修人员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折回来。
宋柏走进浴室,边换衣服边道:“所以‘他’到底是什么人?”
出乎他的意料,唐拾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在他把唐拾带走前,应该已经活了很久。
那个人魂魄可以随意脱离躯壳,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一具身体,有时候是跳崖自杀的尸身,有时候是医院找来的意外身亡的人,甚至还会夺舍活人,这种诡异的秘术连城隍庙都没有详细记载。
换句话说,无论是杀死他还是追捕,难度都异常大。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存在世上多年,头脑异于常人。
基本上是个完完全全的神经病。
“我猜想他本来是想追求某种‘公平’。”
这一点从他怂恿周白桃报仇,让小墨复活沈寒潭等种种行径可以看出来。
“只不过后来变成了偏激的极端分子,企图靠打开鬼门纵容冤魂厉鬼重返世间,来实现他的正义。”唐拾推测道。
宋柏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那个人在周氏祖宅作出的种种,确实符合神经病的思维逻辑。
浴室很暗,宋柏摸索了一下想打开灯。
“啪”一声——磨砂的浴室玻璃彻底变成了透明的,宋柏刚把便装脱了,身上什么也没穿,肌肉分明的身体线条还有某些部位在唐拾已经适应黑暗的眼里格外清晰。
唐拾一整个被震住了。
宋柏摸了摸下巴想这个场面怎么那么熟悉。
“……”唐拾闭着眼想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踏入任何情趣酒店一步了。
“还有个消息我必须告诉你,”唐拾偏着头严肃道,“这些天他没给我指派任务,但根据探查,他依然在大量筛选魂魄。”